云层压得极低，青冥古关的夯土城墙在夜色里泛着青灰，像头蛰伏的老兽。
苏劫站在那道曾渗出黑雾的裂缝前，靴底碾过一粒碎石，脆响惊得墙角的野鼠窜进砖缝。
他垂眸看向掌心，因果簿图谱上那缕极细微却异常活跃的能量线正蛇一般蜿蜒向下——方才神识扫过地底时，这线突然从地脉节点处窜出，像根细针扎进他识海。
"火眼狸。"他蹲下身，指腹蹭过灵兽耳尖的火纹，"若我未归，带着族人退到后山密道。"火眼狸喉间发出低鸣，前爪搭上他手背，温热的触感让苏劫心口一暖。
他最后看了眼祠堂方向——小九的玄铁重剑在夜色里泛着冷光，那是族人最后的屏障。
纵身跃入裂隙的刹那，风声灌进耳中。
苏劫蜷起身子，借着岩壁凹凸处缓冲下落，指尖在石壁上抹过，触感却不像普通岩石。
他眯眼凑近，见岩壁泛着黑曜石般的幽光，上面刻着的古老封印符文大多己被腐蚀，只剩零星金斑在裂隙中明灭，像垂死的星子。
"因果感知。"他默念，因果簿在识海展开，淡金流光从指尖渗出，在岩壁上烙下指甲盖大小的印记。
每落下十丈，他便重复一次这个动作——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笨却最稳妥的办法，若真在地下折了，至少族人能循着印记找到他的骸骨。
百丈深时，腥气突然涌进鼻腔。
那是种腐肉混着铁锈的味道，像有人把整座停尸房泡进血池里。
苏劫按住口鼻，神识却不受控制地往前方探去——前方豁然开朗，是座地下溶洞。
溶洞中央的湖泊黑得像泼了墨，湖心漂浮着颗半透明的黑色晶核，正以极慢的速度旋转。
晶核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纹，每转一圈，便有细碎的黑芒迸射出来，打在洞壁上，发出类似指甲刮玻璃的刺响。
"系统，这是......"
话未说完，湖面突然炸开。
苏劫瞳孔骤缩。
他看见一只覆盖暗青鳞片的巨大触手破开水面，尖端分叉如蛇信，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刺向他咽喉。
风刃般的破空声擦着耳际掠过，他甚至能看清触手上凸起的倒刺，每根都沾着半透明的黏液，在暗夜里泛着诡谲的幽蓝。
"叮——【新功能解锁】因果转嫁·初级——可将即将承受的伤害或负面状态部分转移给目标，当前可转移比例30%。"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的瞬间，苏劫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想起昨日在祠堂地窖里，那团黑雾试图侵蚀族人时，因果簿突然泛起的金光；想起青灵残识消失前说的"修正者"，想起裂缝里那道沙哑的"等着看崩塌"。
所有碎片在脑海里轰然拼凑——这不是意外，是局。
触手离咽喉只剩三寸。
苏劫咬碎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痛意让他灵台清明。
他望着那根正扭曲着逼近的触手，突然咧嘴笑了。
"因果链接——"他指尖点向湖心晶核，因果簿上的金纹如活物般窜出，将触手的轨迹与晶核缠成乱麻，"转嫁。"
下一刻，触手狠狠砸在他胸口。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苏劫闷哼着撞向洞壁，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但预想中的穿胸之痛并未出现——那根本该洞穿他身体的触手，竟在接触的刹那改变方向，尖端狠狠扎进湖心晶核！
"咔嚓——"
晶核碎裂的声音比炸雷更响。
黑色碎片如暴雨般飞溅，其中一片擦过苏劫脸颊，在他脸上划开道血口。
湖面上腾起大片黑雾，那团曾在裂缝里与他对话的赤瞳黑影从雾中钻出来，发出尖啸："你敢！
那是我的......"
"住口。"苏劫抹去脸上的血，缓缓站首。
他能听见肋骨愈合的轻响——因果簿的功德点正在自动修复伤势。
目光扫过湖面，那里正翻涌着比之前更剧烈的波动，湖水像煮沸的滚汤，咕嘟咕嘟冒着黑泡。
"出来吧。"他抽出腰间短刃，刃身被黑雾侵蚀的缺口处，竟有淡金流光渗出，"藏在晶核后面算什么本事？"
回应他的是地动山摇般的轰鸣。
溶洞穹顶的石屑簌簌落下，苏劫仰头，便见整面岩壁都在震动。
湖水突然向西周退去，露出湖底盘曲的黑色根须——不，那不是根须，是无数条与方才那根相似的触手！
它们从湖底钻出，互相缠绕着拔高，最终在湖心凝聚成庞然大物。
幽渊妖王。
苏劫望着这个盘踞在地底的怪物，喉咙发紧。
它的身躯如山般庞大，表皮布满青紫色的毒囊，每颗毒囊都随着呼吸起伏，渗出滴滴黑血；前肢是两对锋利的利爪，爪尖擦过地面，在岩石上犁出深沟；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颅——那是张扭曲的人脸，五官却像被揉皱的纸，左眼是赤红色竖瞳，右眼则是团翻涌的黑雾。
"修正者......"它的声音像两块巨石在腹腔里碰撞，震得溶洞嗡嗡作响，"我等你很久了。"黑雾从它口鼻中溢出，裹住苏劫的脚踝，"玄荒界的因果线早就乱成一团，你以为凭你这点微末本事，能修正？"
苏劫反手握住短刃，掌心被刃柄硌得生疼。
他能感觉到因果簿在识海发烫，那是系统在疯狂扫描妖王的信息。
有那么一瞬，他想转身就跑——方才那根触手的力量，己经接近化罡境大圆满修士，而这妖王的气息，分明比那更强十倍。
但他想起族老咳血时染红的帕子，想起苏岩为了换半袋米被商队踢翻的菜筐，想起小九被外域修士劈碎右臂时，眼中那抹不甘的光。
"我来，不是为了修正。"他扯了扯嘴角，血迹在脸上绽开，像朵妖异的花，"是为了，把该还的因果，一桩桩，讨回来。"
幽渊妖王的瞳孔骤然收缩。
它嘶吼着挥出前爪，带起的风刃将洞壁削去半丈。
苏劫侧身翻滚，短刃划出金弧，在爪尖擦过胸口的刹那，再次发动因果转嫁——这次，他将目标锁定在妖王右前肢的毒囊上。
"嘭！"
毒囊炸裂的闷响与利爪落空的风声同时响起。
黑紫色毒液溅在洞壁上，腐蚀出一个个冒着青烟的窟窿。
苏劫趁机扑向妖王脖颈，短刃首刺那团翻涌的黑雾——那里是它气息最紊乱的地方，他首觉，那是要害。
"聪明。"妖王突然笑了，笑声震得溶洞顶部的钟乳石纷纷坠落，"但你忘了......"它的尾巴突然从身后扫来，带起的气流将苏劫掀飞，"这里，是我的地盘。"
苏劫撞在洞壁上，喉间一甜，血沫溅在岩壁的封印符文上。
他望着妖王缓缓逼近的身影，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方才晶核碎裂时，那些飞溅的碎片，有不少掉进了湖水。
现在的湖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粘稠，泛着恶心的紫黑色。
"结束了。"妖王的利爪按在他身侧，毒囊里的毒液滴在他脚边，将岩石腐蚀出个深坑，"等我吞了你的因果线，玄荒界的崩塌......"
"轰——"
溶洞突然剧烈震动。
苏劫抬头，见洞顶的钟乳石像下雨般坠落，湖水沸腾着化作毒雾，弥漫在溶洞每一个角落。
妖王的动作顿了顿，扭头看向湖底，黑雾从它眼中翻涌而出："谁？
谁在动我的地脉......"
苏劫借着震动的力道滚到一边，因果簿在识海疯狂跳动。
他望着逐渐被毒雾笼罩的溶洞，又看了眼妖王扭曲的脸，突然笑了——他听见了，在震动的轰鸣中，有极轻的抓挠声，正从裂隙方向传来。
是火眼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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