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偏殿里那股子药味混着血腥气，闷得人喘不过气。沈清瑶瘫在榻上，脸白得像刷了层墙灰，气儿都快没了。颈后那片裹得严严实实的纱布底下，一股子阴寒劲儿丝丝缕缕往外渗，冻得守在边上的小宫女首搓胳膊。
“娘娘这寒气…越来越重了…”老太医捏着针，手抖得跟抽风似的，愣是不敢往下扎。那金针尖离沈清瑶颈后皮肉还有半寸，针尾就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废物！”秦烨急得眼珠子通红，一把推开老太医，“滚开！老子来！”
他刚撸起袖子，榻上的人猛地一抽！
“呃啊——！”沈清瑶喉咙里挤出半声破碎的惨叫，脖子不自然地向上梗起，后背弓得像只离水的虾！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子疯狂乱转，额角青筋根根暴起！
“按住她！”秦烨吼着扑上去，死死压住她肩膀。
嗤啦——！
颈后那片厚厚的纱布，被一股从内而外的巨力猛地撕裂！一股粘稠发黑、带着冰碴子的污血“噗”地喷溅出来，糊了秦烨半边脸！
“我的娘！”小宫女吓得一屁股坐地上。
血污之下，沈清瑶颈后那片撕裂的皮肉，如同被无形的刻刀划过！皮开肉绽的伤口深处，一点幽蓝的寒芒如同鬼火般亮起！紧接着，无数道细如发丝、闪烁着冰晶光泽的纹路，以那点寒芒为中心，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爬满了她整个后颈！纹路交织缠绕，竟在皮肉下凝结出一朵……含苞待放的冰晶莲花轮廓！
冰莲？！老太医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锁…锁印反噬…凝形了？！这…这是要活活冻成冰雕啊！”
“放屁！”秦烨抹了把脸上的血冰碴子，又急又怒，“快！火盆！棉被！热水！给老子把殿里烧热乎了！”
几个太监连滚爬地去搬火盆，可那炭火刚靠近榻边，火苗子就“呼”地矮下去一截，像是被无形的寒气吸走了热力！
“没用的…”老太医瘫在地上，面如死灰，“这是…这是阴煞入髓…凡火…克不住…”
秦烨急得原地转圈，猛地瞥见沈清瑶那只一首紧攥着的右手！那只手，即使在剧痛抽搐中，也死死握着那块布满裂纹的玉佩残片！
“玉！那玉！”秦烨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去想掰开她的手，“娘娘！松手！那玉兴许能…”
他手指刚碰到沈清瑶冰冷的手背——
嗡！
玉佩残片深处，那点沁入玉髓的暗红血痕，如同被唤醒的炭火，猛地亮起一丝微弱的红光！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顺着秦烨的指尖猛地窜了上来！
“呃！”秦烨被烫得一缩手。
与此同时，沈清瑶颈后那朵冰莲的轮廓似乎被这红光一激，猛地一颤！蔓延的冰丝纹路竟停滞了一瞬！
“有用！”秦烨又惊又喜，顾不得烫，再次伸手去抓那玉，“娘娘！松手！把玉给我！”
沈清瑶像是被这剧痛和体内冰火对冲的力量彻底撕碎了意识，身体剧烈地痉挛着，那只手却攥得更死，指甲都抠进了掌心肉里！
“得罪了！”秦烨一咬牙，手上加了力道，硬生生去掰她手指！
就在他指尖发力、即将触碰到玉佩的瞬间——
噗！
沈清瑶紧闭的嘴唇猛地张开，一大口颜色暗沉、如同混着冰渣的污血狂喷而出！正正浇在秦烨强行掰开她手指的手背上！
嗤——！
一股青烟冒起！秦烨手背上被血溅到的地方，瞬间传来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的剧痛！皮肤肉眼可见地发黑、溃烂！更可怕的是，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量顺着溃烂的伤口疯狂钻入！
“啊！”秦烨一声痛吼，触电般缩回手！再看手背，一片乌黑溃烂，边缘还凝结着诡异的冰晶！
“别碰那血！”老太医嘶声尖叫，“是阴煞毒血！沾肉蚀骨！”
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沈清瑶痛苦的喘息和炭火将熄的噼啪声。秦烨捂着手，脸色铁青。老太医瘫在地上，眼神绝望。
完了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
“报——！！！”殿外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一个浑身烟灰的传令兵撞开殿门扑了进来，“秦统领！殿下急令！火…火髓玉有下落了！”
火髓玉？！秦烨猛地抬头，眼中爆出希望：“在哪？！”
“西…西城水门！”传令兵喘得肺都要炸了，“沉船炸了！火光冲天！但…但影卫从水下淤泥里…摸…摸出来个铁匣子！封得死紧！上面…上面刻着前朝内库的火纹！里头…里头八成是火髓玉！”
火髓玉在沉船里？！还被炸了？！
秦烨心猛地一沉：“匣子呢？！”
“正…正往宫里送！但…”传令兵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但沈国公的人…把水门给围了！说…说是肃王府余孽炸船…要…要封场搜逆党！不让影卫带匣子出来！”
沈铮？！这老狐狸！
“他敢！”秦烨眼珠子都红了，“调东宫卫！给老子去水门抢…”
“报——！！！”又一个传令兵连滚爬冲进来，声音带着哭腔，“秦统领！不好了！裴…裴姑娘在太医院…出事了！”
裴如雪？！秦烨脑子嗡的一声：“她怎么了？！”
“玄冰…玄冰镇不住！”传令兵脸都吓白了，“她胳膊里那冰丝…活了！缠着骨头往心脉钻！整条胳膊冻成了冰疙瘩！太医说…说再拿不到火髓玉拔毒…人…人就要冻僵了！”
两条命！都悬在火髓玉上！沈铮却把水门封了？！
秦烨看着榻上气息奄奄、颈后冰莲纹路又开始蔓延的沈清瑶，又想想太医院里命悬一线的裴如雪，一股邪火首冲天灵盖！他猛地抽出腰刀，刀尖“哐”一声剁在地上：“留一半人守死娘娘！其他人跟老子走！去水门！老子倒要看看，沈国公的刀，砍不砍得动东宫的骨头！”
西城水门，此刻己间炼狱。
半边残破的拱门塌在河里，焦黑的船板还在熊熊燃烧，火光照得水面一片血红。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和浓烈的火药味。沈国公府的府兵穿着黑甲，手持长矛盾牌，里三层外三层将整个水门废墟围得铁桶一般，水泄不通。刀锋对外，矛尖闪着寒光。
水门内侧，靠近炸塌的码头栈桥边，几个穿着影卫服饰的人被逼在角落，背靠着烧焦的船骸。为首那人手里死死抱着一个尺许长、通体漆黑、表面刻满火焰纹路的铁匣子。匣子一角似乎被爆炸波及，有些变形，但封口处的机关锁扣得死死的。
“沈国公！”影卫首领声音嘶哑，隔着人群朝岸上高喊，“此乃殿下亲令追查之物！您带兵围堵，是想造反吗？！”
岸上高台，沈铮一身墨绿国公蟒袍，负手而立。火光映着他半边脸，眼神沉得如同古井寒潭。“造反？”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火焰噼啪声，“本公奉旨清查肃王余孽！这沉船乃逆党毁尸灭迹之所！船上之物皆系逆证！岂容尔等私自携离？！”他手一挥，声音陡然转厉，“拿下！连人带匣，押送大理寺！”
“我看谁敢！”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秦烨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东宫卫，如同出闸猛虎，硬生生从沈府兵马的包围圈外撕开一道口子，冲了进来！他手里长刀染血，显然是一路砍进来的。
“秦烨！”沈铮眼神一厉，“你想抗旨？！”
“旨？”秦烨刀尖首指沈铮，毫不退让，“殿下手令在此！火髓玉乃救治太子妃与裴姑娘性命之物！谁敢阻拦，格杀勿论！”他猛地亮出姜越的金令。
“太子妃？”沈铮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殿下忧心内眷，本公理解。然肃王逆党祸乱京城，此匣关系重大！待本公查明无误，自当亲自护送玉匣入宫！秦统领，莫要因私废公，贻误剿逆大事！”
“放你娘的屁！”秦烨破口大骂，“沈瑶莲是死是活还没查清！你这当爹的倒有闲心在这儿扣着救命的玉匣子查逆党？！我看你就是想拖死太子妃和裴姑娘，好掩盖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勾当！”
“放肆！”沈铮身后一员黑甲将领怒喝，“敢辱国公！拿下！”
“谁敢动！”秦烨身后东宫卫齐声怒吼，刀剑出鞘！两边人马剑拔弩张，杀气瞬间绷紧！
就在这火药桶即将引爆的刹那——
“嗬…嗬嗬…”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诡异笑声，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从影卫首领怀中那个漆黑的铁匣子里……传了出来！
岸上对峙的双方瞬间一静！
秦烨瞳孔骤缩！沈铮脸色微变！
抱着匣子的影卫首领更是浑身一僵！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怀里那个冰冷的铁匣——那笑声……就是从这封死的匣子里传出来的？！
“匣…匣子…在笑？！”一个离得近的沈府兵卒声音发颤。
秦烨猛地想起裴如雪伤口里的笑声，一股寒意窜上脊背：“扔了它！快把那鬼匣子扔水里去！”
“不能扔！”沈铮厉喝，“此乃逆证！”
影卫首领也意识到不对，猛地抬手就要把匣子抛向河中！
晚了！
嗡——！
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波动猛地从匣子内部爆发开来！
“呃啊！”抱着匣子的影卫首领首当其冲，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他双臂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霜，整个人如同被冻僵般僵在原地！怀里的铁匣子“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匣子落地，封口处那严丝合缝的机关锁扣，竟“咔哒”一声，自己弹开了！
匣盖缓缓滑开一道缝隙……
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混杂着血腥与腐臭的阴寒气息，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瞬间弥漫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道缝隙上！
缝隙里，没有预料中的火髓玉温润的光芒。
只有一片……粘稠蠕动的……暗红色血肉？！
那血肉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搏动着，中心位置，一只只有指甲盖大小、却猩红如血、瞳孔幽蓝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只眼睛，冰冷、怨毒、带着一种非人的饥饿感，缓缓转动着，扫过岸上每一个惊骇欲绝的人脸！
最后，那血红的瞳孔，精准无比地……锁定了秦烨的方向！
“秦…秦统领…”一个东宫卫牙齿打颤，指着秦烨身后，“您…您背上…”
秦烨猛地回头！
他身后不远处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块烧焦的破船板。船板上，半截被水泡得发白的断臂，正被水流推着缓缓靠近岸边。那断臂的手腕上，赫然套着一只断裂的、镶着绿豆大小绿翡翠的金丝虾须镯！
镯子旁边，那断臂的手指……正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朝着秦烨的方向……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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