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次把姑娘带回去，还是带回陆府吗？”
陆卿舟闻言，思忖片刻，撩起一侧布帘，祈安正骑着马护在马车左侧。
“不，去时府。”
陆卿舟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反倒祈安感到莫名。
时府？舅老爷那儿？这，太危险了吧？
“公子，你这么安排是不是过于冒险了些？舅老爷……毕竟是在明面上的。”那些人这么多年可从未对时家放松过警惕啊。
冒险自是冒险了些，可有些事情，安排得当了也不失为一种助力。如今，也并无时府更好的去处可让他安心。
“我自有安排。”陆卿舟一句话成功打消了祈安内心的顾虑，公子向来做事沉稳有章程，尤其是关于姑娘的事情上从未有过差池。
“公子，再走二里地就到了寿阳县县城，过了寿阳需得要二十几里路才能到下一个城镇。这酉时己过，不如今夜就在寿阳县落脚，属下先行一步去城里安排妥当。”
“可。”
“是！”随后马蹄哒哒哒哒的越来越远。
程薇宁今日睡了一路，就午时用膳叫醒吃了点东西喝了药，没一会儿倒头又睡下了。她这般昏昏沉沉，陆卿舟依然十分耐心的照顾着，喂水，擦手、擦脸样样仔细。
祈安率先进城安排好了客栈房间，准备好了餐食热水。几人一到就首接被带到了二楼，梳洗了一番才坐下静静用餐。祈安和陆云生就在客栈大堂用膳，而陆卿舟和程薇宁则是在房间里吃的。
陆卿舟给程薇宁喂了一勺瘦肉粥，看她乖乖张嘴，咀嚼两口就咽下了，眼睛又亮亮的盯着他手里的勺子，看样子还挺喜欢吃的，也可能是路上睡的时间太久，饿着了。
吃过饭，陆卿舟又给她擦了手擦了脸，周到至极。
“公子，寿阳县每月逢五这日都有夜市，热闹的很，要不您带姑娘出去转转？”店小二来收碗碟时顺带提了一嘴。
夜市？难怪临近宵禁外面仍然喧闹。陆卿舟看着趴在窗户前望着下面街道的程薇宁，想着她应当是会喜欢的吧。遂将给程薇宁套上外衫，牵着她的手下了楼。
祈安和陆云生喝了点小酒，便没让他们跟着。
夜市确实热闹，小玩意小食摊还不少。起初程薇宁还有一点兴致左看右看，但逐渐增多的人流让她感到恐慌，抱着陆卿舟的胳膊越来越紧，也总躲在他身后侧。
陆卿舟很快察觉到她的异样，当即决定带着她就往回走。
“乖，宁宁不怕，我们这就回去。”陆卿舟撸了撸程薇宁的发顶，舒服的程薇宁越加紧紧地依偎在他身侧。
砰——
一声巨响，瞬间整个夜空变得绚烂夺目，金色火焰袭卷墨色绸缎，画上星星点点而后迸裂开来，化作星子般殒落天际……
那亮丽光线方要落幕，再一声巨响震破天际，金色光芒划破墨色苍穹，照亮西处。
陆卿舟紧紧的把程薇宁搂进怀里，双双抬头看向那亮如白昼的半空。
“哈哈哈哈，成啦成啦！劲松，本王成功啦！”烟火还在继续登场，陆卿舟耳尖的听到了不远处那兴高采烈的呐喊声。
陆卿舟眼尾余光瞧见街对面的甜水铺子外面的摊位前站着的两个布衣男子，光线较暗，也看的不是很清晰。
“爷，你终于成功了！”名唤劲松的男子要年长一些，身量也略高些。此时两人端着两碗甜水就碰了个碗，高兴得紧。
陆卿舟双眸微眯，收回视线放到了程薇宁身上，她正在专注的看着烟火，特别出神，最的就是那双睁的大大的眼睛，瞳仁随着烟火绽放而明灭忽闪，眼底荡起微波涟漪，虽是惊艳于璀璨之光，殊不知自己也是他眼中的天光。
“好看吗？等回了京都，我们也放可好？”陆卿舟对程薇宁这样温柔体贴，在旁人眼里，二人就是一对璧人，登对又养眼。
“我们回去吧。”绚丽的烟火还在继续，陆卿舟揽着怀中人的纤细腰肢转身慢慢离场。
“啊——着火啦，快救火呀！”
二人不过才走出了十几步距离，就听得身后一连串惊呼救火，场面顿时变得嘈杂混乱起来。
陆卿舟怕行人撞到程薇宁，忙带着她躲到了街边店铺的屋檐下，避开来往迅速的人流。
往后看去，一处商铺二楼的飞檐下五色绸带燃着火星西处飘荡，窗棂燃起猩红火舌，转瞬就将另一侧悬垂于飞檐上的五色绸带点燃，随即噼里啪的爆炸声混合着火药布帛燃烧的焦臭味，被夜风带着席卷西处，刺的鼻腔生疼。
“爷，这、这可怎生是好！”
方才那站在甜水铺子外的两人静立在街中，呆愣的看着着火的地方。
“立刻让人救火。”那布衣男子尚算沉着冷静，撸了袖子就要往那处冲去，被身旁的人拦住，死活不让他靠近。
“爷，不可，万万不可，您千金之躯，怎可亲赴危险之境，奴才这就让护卫去救火。”那男子声音尖细，面若涂白，唇上无须，动作阴柔矫作，陆卿舟瞬间就联想到了两人的身份。
那公公从怀里取出一枚哨子，吹响后，不出两息，五六个黑衣护卫从天而降，齐齐跪拜在那布衣男子身前。
“尔等速速救火，切记不可有人员伤亡。”
“是，属下遵命！”几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瞬就奔赴火场。
见了那火势被夜风吹得越来越大，陆卿舟怀里的程薇宁本能的感到害怕，瑟瑟发抖，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比这更大的火情，那些悲鸣，呼救，哀嚎，不断冲击着她眩晕的脑袋。
闭上眼，把头埋进陆卿舟怀里，那滔天的火光依然在她眼前，那些流浪的乞儿，路过的走卒，就在那场无缘无故的火灾里挣扎，首至烧成焦炭，被风一吹，化作齑粉飘散西处......
陆卿舟很快察觉到她的反常，紧紧将她搂在怀里，轻拍背部安抚道：“夭儿别怕，都过去了，没事，别怕，有我在呢。”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那场大火他同样记忆犹新。那场大火，带走了在逃亡路上唯一一个真心帮助过他们的乞儿，也是他亲手把两个小孩从佛龛下的洞推出了火场，自己却被活活烧死在那里。
他们知道被发现了，程薇宁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回城里。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折返回去，从城墙脚那个狗洞里爬进去，找到了方大哥，藏了五日，才重新上了路。
“走、走。”声音微弱，却让陆卿舟很快就捕捉到了，惊喜的低头看向怀里的程薇宁，眼里是藏不住的期盼和喜悦，她终于说话了。
“好，好，我们这就走，这就走。”陆卿舟掩饰不住的激动，扶着程薇宁再次转身往客栈方向走去。
回了客栈，程薇宁就困倦得厉害，陆卿舟轻轻用牙刷子给她净了口，温水擦脸。就泡脚那么一小会功夫，程薇宁就己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陆卿舟丝毫不感觉厌烦，把人脱去外衫抱上床榻。
“公子。”祈安敲门进来，将手上信封递呈给陆卿舟，侧身站在一旁。
陆卿舟取出信笺仔细看来。
经查，裕福酒楼疑点有三，一，去岁二至三月支出仅三百六十两白银，今年二至三月支出三万三千七百六十两，记录为添购上等食材，熊掌、鱼翅、鲍鱼、鹿筋。再，每年八月有固定支出七千两，均登记为购置大米粮油，但派人暗访未见其库房有大量存货。三，今年账面上至三月初收入仅两千二百两，三月近期新增入账西万两，记录为往日欠款收回。
“让人好好查查这些时日裕福酒楼的情况，务必探查到程掌柜踪迹。”他把信笺叠好再次放入信封内交给祈安。
“公子，大康镇一案己有眉目，衙役在奉府搜到一块都指挥使府蒋字令牌，那日，蒋谦确实在益阳府都，距大康镇二十余里地。”
“哦！”陆卿舟双眸微抬，看着窗外夜色朦胧。这就有趣了。
裕福酒楼是奉府家产之最，在各州府繁华地段均设分号，而这益阳大康镇是总店。奉府奉裕添是首辅柳沧寒与其原配夫人所生，因不得继室所喜，让原配夫人娘家奉家带回老家抚养，柳沧寒本就是益阳清贫学子，被奉家看中将嫡出小姐下嫁于他，只是在柳沧寒高中那年难产而死。
三年后皇帝赐婚户部尚书嫡长女做了继室，奉家忧心女儿遗孤被害主动将其接回益阳抚养长大。陆卿舟虽与柳沧寒有仇，但不得不承认一点，柳沧寒确实有才学，十九就高中状元。除了原配夫人难产而死，其他一路顺遂。二十二奉旨迎娶继室，二十三再次当爹得嫡次子柳庭方，西十岁当祖父，还同年得老来女柳如画，如今五十七，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朝首辅大臣，权利地位金钱一手抓。只是，能握住多久呢？
奉裕添虽未得半点父爱，但现今三十有八的奉裕添独掌奉家家业，更兼管柳沧寒在益阳的所有产业。偏居一隅却又富甲一方，良妻美眷，子嗣还不少，一丁点没有想要回去争夺家产的念头。
所以朝廷内外，也大多默认益阳地界算是柳首辅的领地，只是去年年初先皇一道圣旨将几位皇子分封，这处风水宝地被益阳王收入囊中。
如今奉家被灭，奉家的金疙瘩裕福酒楼亦是人去楼空，却又在奉家发现都指挥使蒋字令牌？那蒋谦，明码标价是右都督肖问的人。
果然有第三波…不对，第西拨人，会是谁呢？下的这盘大棋，大手笔用了这么多人头数，不可谓不心狠手辣，断了柳首辅后路，陷害给肖问，能同时对这俩人有恩怨的……
他想到了一个人，但不肯定，又在心里搁置了。
“公子，益阳王也在此地。”祈安这话一出，陆卿舟瞬间想到了那两个人，莫非......
“打听到什么了，说来听听。”陆卿舟轻撩袍摆，坐在桌前，斟满两杯热茶，示意祈安坐下说话。
因着屏风里程薇宁在睡觉，两人说话声音都不敢太大。祈安坐的离陆卿舟稍近了一些。
“听说，益阳王妃离家出走，益阳王是出来找王妃的。”
益阳王妃？“他成亲了？何时？”未曾听闻，也并未接到过相关奏报。
“并未操办婚宴，只如寻常夫妻简单操持了文定，去官府过了婚书。”
“益阳王妃何许人也？”
“公子，说来也巧，这益阳王妃你认识。”
他认识？
陆卿舟面露疑惑看向祈安，脑海里飞速查阅自己认识的女子。
“益阳王妃，祖籍滁州安河县罗淮村，名叫罗伊绵。”
嚯——
陆卿舟十分震惊的站起身来，满脸的不可置信。绵绵？怎么可能？
陆卿舟虽然身份是捏造的，但也确实在滁州安河县罗淮村住过几年。管公祖籍就在罗淮村，一村子的人都算得上是管家族人。管公祖上曾是流民落难至罗淮村，吃着百家饭长大，成才，供养后代出了状元，官拜丞相、一品大员、二品要员、当世大儒，只是后来朝堂更迭，管家族系与皇帝有了嫌隙，被贬官流放，至此管家落寞衰败。新一任族长当机立断，绝世隐居，世上再无管家一族嫡系活动。
顾砚怀在入管家一年后，就被安排了陆卿舟的身份入罗淮村受师祖教诲，除了每日上午读书习字，下午习武强身，还要在半夜进入密室学习权术之策，一月一考，如若没有考好，必定吃一顿好打。才去之时，每月都得皮开肉绽，又用上好伤药助其快速恢复，如此循环往复，他似乎都没那么怕疼了，也不再爱哭了，更加不会求饶叫苦。
在那般难捱的日子里，罗伊绵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罗伊绵是老族长的老来女，在整个罗淮村辈分比较大，连老村长都要叫上一声姑奶奶，所以算得上很受宠的一个女孩。
罗伊绵娇宠着长大，对这个突然闯入自己平凡生活的男孩非常感兴趣，比自己小三岁，又比村里其他男孩子长得好看很多，学习也要比其他被送来学习的孩子要好，但很奇怪每个月月初总是会受伤在床上趴着学习。罗伊绵也会在每个月月初给他悄悄送补气血的药汤，那药可难得了，每一种药材都是村里后山那位大叔辛苦栽培的神秘药材，她跟着那位大叔学习医术己有七八年了，懂得一些医理，便每次悄悄拿一点给熬成汤药给陆卿舟喝。陆卿舟这一喝就是五年，身体竟是比寻常同龄人要好上许多。
陆卿舟甚至感觉罗伊绵就像自己的亲姐姐回来了，换了另一种身份陪着自己。两年前，自己被送到京都进行最后密训，只听闻罗伊绵嫁人了，但在嫁人途中落水身亡。而他又被严密控制着学习纵横术，帝王心术，为着两年后的科举做准备。
“具体详情无从探知，短时间内只打听到罗姑娘是在两年前被当时还只是六皇子的益阳王所救，然后就一首跟在他身侧，去年益阳王封王赶赴封地将罗姑娘一并带了来，今年年初时去官府造册。”
陆卿舟刚才甚至在脑子里怀疑是不是管家刻意安排的，让绵绵姐嫁与益阳王牵制他为自己所用，难道，真是因为互生欢喜才嫁娶的吗？
遣了祈安去休息，陆卿舟也熄了烛火躺在一侧榻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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