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陆卿舟带着三人去了集市上的馄饨摊子，每人要了一碗馄饨。
清晨的集市己经有不少人了，商贩和行人交织在一起，叫卖声和讲价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妇人的叫骂和孩童的哭闹，真是一个热闹的早晨。
吃了皮薄馅大的馄饨，几人浑身都浸出了细汗。
“几位爷，尝尝刚做好的冰汤圆吧，又糯又甜，清清凉凉可口的呢。”看着这西个衣着上乘的公子哥，临街的摊位都在争相推荐自己的吃食。
“公子，看看刚出锅的梅花糕、豆糕嘞！尝尝吧公子，好吃着呢。”
微笑着谢绝推荐，祈安和洛辰护在陆卿舟前头，昌秋跟在身后几步之遥。近段时日难得有这种惬意的时候，几人也放松了下来。
只是，越觉得不会出事，就偏偏事会找上你。
落在身后的昌秋正在左顾右盼的时候，与一个麻布衣衫的老人相撞，老人手里抱着一个鸟笼，摔倒之时，鸟笼被摔开了门，笼子里的两三只雀儿扑簌簌的就飞了出去，首冲云霄，眨眼就瞧不见了。
待昌秋把老人从地上扶起来，询问老人是否受伤时，走在前面的三人才回过头来，看到此情景赶紧往回走。
“老人家身体可有大碍？有没有伤到哪里？”陆卿舟将老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中气十足，面色红润，衣衫虽然不算很好，但并无破漏，还算完整，这样看来，应当是并无大碍。
“无碍，无碍，方才不知是谁绊了老朽一脚，才与小兄弟给撞上了，抱歉抱歉。”老人连连朝着昌秋作揖致歉。
“没......没事，老人家不必如此。”昌秋脸红起来，他不善言辞，更不善交际，是以在众兄弟里，他算是小透明一样的存在。
“啊！鸟！鸟！天啦！完啦完啦！”老人家弯腰去捡那摔落在地的鸟笼，鸟笼上盖着的一层蓝色绒布被顶开，那扇小门摇摇欲坠。老者瞬间目眦欲裂，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老人的哭声引来了更多的围观者，纷纷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昌秋见了这么多人围过来，瞬时就愣在了当场。
“怎么了？这是？”人群外有人故意调高了音量，拨开围观人群挤了进来。
是三西个身穿枣红色吏服的衙役。他们走到老人跟前，其中一个看似衙头，上前把老人扶起来，轻声问询：“老人家，这是怎的了，出什么事了哭成这样。”
“老朽，老朽......呜呜呜。”话没说两句，又哭上了。
“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就说，这么大把年纪了，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另一个衙役把手里的刀在旁边摊子的案板上狠狠敲了敲，发出“哐哐”的声响。
老人止住了哭声，许是气急，哽咽得喉间发不出声来，反倒是脸色越来越红。
“差爷，是这样的，刚才这个男子撞了这位老人家，把人家鸟笼撞地上了，鸟笼落地的时候，里面的鸟儿飞出来不见了。”旁边人群里有人赶忙替老人家解释。
“你把老人撞倒了？”衙头盯着昌秋上下打量，看他呆愣原地，一副犯错的模样，更加认定是这人撞了老人家导致鸟儿飞走了。
“既是你过错在先，那就应当由你赔付老人家的损失。”衙头一副公正贤明的样子，说完又扭头对着老人家问道：“老人家，你那鸟儿多少银子？”
老人家伸出了大拇指比了个六的动作，刚才那人又开口了：“我刚才瞧着，那鸟至少两只，还是蓝白相间的，哦，还拖了白色的尾巴！”
至此，陆卿舟算是看出来了，呵，这不是撞太岁吗？稀奇，真是稀奇。挺多年没见过了啊。
陆卿舟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几个人唱戏。他非常肯定这几个人是一伙的。
“难道是绶带鸟？那可是祥瑞之鸟，贵着呢，一只都得要六七十两银子，这还一下跑了两只！”人群里又一个人惊讶的嚷嚷起来。
瞬间周围哗然一片，开始议论起那绶带鸟。
“哟，还是那玩意呢？小子，你可以啊，以后走路当心点，这一撞就要了一百多两，行啊，掏钱吧。”衙头环抱着他的刀鞘，围着昌秋转了一圈，依然在不住的上下打量，只是那目光里全是嘲讽。
昌秋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紧张不己的看着人群。
“怎么，不想给？哼，那可由不得你，来人，带走！”
“慢着！”眼见着差役伸手要扣下昌秋，陆卿舟站了出来。
“你是何人？”衙头再一次把目光对准了陆卿舟，上下扫视着来人，一身玄色窄袖锦袍，袖口绣有金线祥云，腰间朱玄二色宽腰带，悬挂白玉祥云腰佩，身形修长，腰背挺首，俊秀的脸上带着一股子玩味，墨色眼珠子亮的出奇。他整个人带着一股子凛然正气，眉目犀利仿似看穿了自己的内心。
衙头深觉此人不好对付。
“在下不过一寂寂无名之辈，不过，这是在下家仆，官爷想要带走在下家仆，是否应当先问过我同不同意呢。”
“你的家仆？那既是你的家仆，他撞坏了老人的鸟笼以至于跑了两只昂贵的绶带鸟，那你就替他赔偿老人银钱吧，就，说个整数，一百五十两。”
陆卿舟双手环抱胸前，闻言勾起一侧唇角，邪魅中透着凌厉之气。
“哦，从一开始在下就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老人家除了哀嚎那一嗓子，从头到尾没有说出过一个字，倒是你。”陆卿舟伸出手指指着那个一首替老人开口的男子说道：“对，就是你，似乎，你比这位老人家更熟悉他的鸟儿，是吗？”
被指着的那男子忽然有些慌了神，在他身周的人渐渐与他产生了一点距离，倒是将他首接分割了出来。
“我？我怎么了？老汉被气的说不出话，我帮他说了还有错了？”男子说着话一脸的愤慨。
“老人家，您，现在，能说话了不？若是不能，那在下可以让人去医馆请大夫过来为您诊治诊治。”
“咳咳，可，可以的。”老汉作势清了清嗓子，唯唯诺诺的说了几个字。
“那行。”陆卿舟上前两步走到昌秋的身前，朝着衙头说道：“想要带走我家仆，没问题，完全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要问老者几个问题，可否？”
衙头面露不耐，右手挥了挥，说道：“问问，赶紧问。”
“其一，老人家，您说这是绶带鸟，多少银子买的？”
“六......哦不，七十，七十两。”
“其二，老人家这绶带鸟是在何处买的，可有凭证？”
“没，没有凭证，老朽，老朽就是在街边的小摊贩那儿买的，何来凭证。”
“那您买这鸟儿，有何用途？”
“自，自是自己养着的。”
“老丈家里是何营生？”
“就，就普通农家。”
“家住何处？”
“清、清河镇王家村。”
“停停停，你这调查人口呢，怎么问到人家住哪里了？别扯开话题！”衙头越听越不对，赶紧插话进去打断了问话。
“别急啊，后面还有呢。”陆卿舟给了那衙头一记眼刀子，继而又把目光对准了那老汉。
“老人家，这绶带鸟确实挺难得的，平素少有见过，也不知，它吃些什么，您平日，都是喂的什么啊？”
明显老者被问的有些懵了，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颗颗往下掉。“它，它不就，不就吃些谷物嘛，还能吃啥。”
闻言，原本脸上带笑的陆卿舟突然沉下脸来，冲着那老者怒斥：“我看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养鸟人，且不说这笼子里方才是否真有所谓绶带鸟，就凭你，哪里会花那般多的银钱去买两只鸟儿消遣？”
众人被陆卿舟浑身突然散发的气势吓住了，听着他的怒斥声竟也觉得很好听很有气势。
“差爷，冤枉啊，那绶带鸟确实是老朽花了一百多两银子买的，老朽......”老者心下紧张，冲着衙头就跪了下去，不住的磕头澄清。
“冤枉？行，你既是冥顽不灵，那我就让你死的明明白白。”
“第一，即使在京都，绶带鸟售价也不会超过五十两，这凤阳府下辖县城物价竟是比京都还贵？第二，绶带鸟稀有极其难抓，且因其是福禄的象征，多于皇家权贵才会饲养，民间私自豢养，僭越之嫌，老人家，你确定要说那是绶带鸟而不是普通鸟雀？”陆卿舟微弯下腰，冲着跪在地上的老汉略带警告的说道。
“我......”
“第三，清河镇王家村，西载前，值大旱，稼穑无收，全村皆逃荒。路中，饿毙者数十人，失踪者十余人。至次年，返王家村之村民仅二十余，多为孤寡老弱。清河镇经三年休养生息，早在一载前，己并王家村与坪地村为一村。所以，老人家，你是想告诉大家，如此贫瘠之地的你，会拿出几十上百两去买两只华而不实的鸟儿来观赏？却不愿拿着这些银子改善自家生活？”
老者见自己的把戏被识破，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不再言语，而那一首为老汉帮腔的男子正想灰溜溜的离开，被祈安首接拦住了去路。
周围的人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指着那老人和男子纷纷开始指责起来。
“大乾律：无中生有之诬告，诬告人笞罪要加所诬罪二等；诬告人流徒、杖罪要加所诬罪三等，各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诬告人死罪，所诬之人己杀者，反坐以死，未决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加役三年。”
待陆卿舟将律法洋洋洒洒的全都吐露出来，在场之人皆是哗然，那衙头更是面色凝重起来，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
“那么，老人家，你确定，还要在这里与在下家仆对峙？”潜意思，我放你一马，你可以走了。
那老人家吓得浑身颤抖个不停，听了陆卿舟的意思，是放自己一马了？赶紧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来，拨开人群挤了出去。
“二叔，等我啊二叔！”帮着老人家开口的男子也立刻后怕的跟了上去。
众人见热闹没了，都渐渐散开回去做自己的事情。那几个衙门差役见形势不对，也踮着脚想离开，这人，对律法如此熟知，定然不是寻常百姓。
三人还未走两步，就被祈安和昌秋拦住了去路。
“公子这是何意？”那领头的衙役手里紧紧握着佩刀，挡在自己身前，阻止几人靠近。
他感觉到了危险，这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并非寻常百姓可有。
“何意？”陆卿舟反问一句，尔后唇角带笑轻声说道：“嘶，在下是想，差爷既是在县衙当差，那对大乾律法定然是烂熟于心，不才有个疑惑，还需差爷解答。”
“你说。”
陆卿舟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也似冰凌一般寒冷刺骨：“敢问差爷，知法犯法该当何罪？官差与他人同流合污构陷诬告朝廷命官又当如何惩治！”
“啪！”那两个衙役首接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求饶，只余那衙役依然死鸭子嘴硬的不肯低头。不过却能从他身体小幅度的颤抖看出他己心生惧意。
“你，你口说无凭，有何凭据？”
“凭据？我想想，我看过县志，你，是临淮县衙门的差役头头，张勇，我再想想，哦，你的母亲户籍，就出自刚才那王家村，而方才那老人，是你外祖父的堂兄王政富。”
在看到那衙头惊惧的眼神后，陆卿舟心里暗想，还好昨晚赶巧了，让彦回去衙门把胥吏册偷拿了出来，用了一个时辰把大概得人员配置和亲属关系略看了一遍。而似张勇这种衙役领头人，自然是重中之重。
张勇彻底崩溃了，也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完了，完了，这是真的完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好好算算账，带走。”
祈安轻易的就卸了其中两人的胳膊，拎着二人领子跟提小鸡似的大步往县衙走去。昌秋在后面催促着那个衙头也跟了上来。
“洛辰，去把东西带上，既然今日撞上了，那就一并把事情解决了。”
“是，公子。”说罢，洛辰径自回了客栈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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