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消息了。”
陆卿舟坐在书案前认真看着面前摊开的临淮县河道分布图。经流的淮河主要分支在临淮县又分成了几条小型支流,河床过于狭小,不可通船。临淮县在数年前于城郊处修筑了一处码头,不算很大,只能停靠一些中型的船只上下货物。
听到祈安进门的声音,陆卿舟抬起头,动了动略微僵硬的脖子,问道:“如何。”
“公子,您绝对猜不到这是何物。”祈安从腰间取出那枚黑色矿石。
“怎么只剩一半了?”陆卿舟拿着明显体积变小一半的黑色矿石问道。
“铁匠劈的,废了他两把斧子呢。他还说,还好这只是原石,没有经过烈火淬炼,不然,再给他十把斧头都得折了。”祈安坐下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两口喝下肚。
外边日头如今正盛呢,在街上走这么一圈满身是汗的。还是在屋子里舒服。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陆卿舟把石头放在桌上,又继续盯着河道图细细盘算。
“玄铁石。”
陆卿舟微顿,玄铁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再次抬起头来望向祈安,只见他十分认真的点点头重复了那三个字。
“这世间当真有玄铁石一说?并非小说话本才有吗?”陆卿舟只觉触及到了他不擅长的领域,听说的一切都那么新奇。
“嗯,那铁匠说,这种矿石很罕见,其质地坚硬无比,若经过特殊锻造,能打出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是兵家的必争之物。他还问我这矿石哪儿来的,我哪里能说。”
陆卿舟听闻,心下一凛。就大乾目前的冶炼和锻造技术,打出的兵器和农具依然容易生锈或断裂。而大多军队兵士的佩刀,质量参差不齐,在战场上厮杀几次就连敌军盔甲都砍不透。
这玄铁石,若真如那铁匠所说坚硬无比,能打造出削铁如泥的宝刀......如果这玄铁石真能用在扩充大乾军需上,倒也多了一个助力。可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无疑就给大乾腹地挖了个口子,随时可能决堤。
既是一批人所为,那他们运送普通铁锭也一定会将玄铁石一并运走。所以,他的动作必须要快。
是夜。
陆卿舟拎着一个食盒敲响了县令的大门。
“陆大人,不知今夜到访所为何事?”自昨夜醉酒后,方成就对陆卿舟多了一丝亲近,见他拎着食盒过来,还甚是惊讶。
“无事,只是想着来与大人闲聊几句罢了。”陆卿舟放下食盒,掀开盖子,把里面的菜肴一一摆在了桌上。
“这是荷香居的食盒。”方成一眼就认出了食盒上属于荷香居的专属标志。
陆卿舟递了一双筷子给方成,然后笑言:“看来方大人也常用荷香居的饭菜。”
“嗨,不瞒陆大人,下官这几年啊,就独自守着这县衙,虽有婆子伺候每日三餐,可到底吃得久了,也会腻味,便也三不五时去荷香居尝尝菜式,久了也就成了老主顾了。”
方成夹起翠竹嫩笋,接过陆卿舟递过来的酒杯,二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尊夫人未曾跟来?”
陆卿舟说完,方成的脸上就多了几丝哀愁。摇头苦笑:“那些人如何会肯?我那好嫡母,以着需侍奉婆母的由头,将下官夫人禁足于府内多年,且下官生母身体确实不算康健,夫人又是个极为懂孝道的,便也就应下了,下官与夫人己有西年未见,就连我那孩儿,如今怕是早己记不得他的父亲模样了吧。”
方成说罢,又端起酒杯喝下一杯,想要以此冲淡心中的苦闷。
“这般说来,贵府主母确实过于不近人情,唉,其实,若以方大人的治世之道,屈居此处方寸之地,确实过于屈才。”陆卿舟摇摇头,很是诚恳的表示惋惜。
方成放下筷箸,眼睛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看向陆卿舟,试探的问道:“陆大人,可有路子能助下官一臂之力?”
陆卿舟闻言,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垂眸继续吃菜。
方成没有急着追问,而是主动拿过酒壶给陆卿舟空掉的酒杯添上酒水,又给自己续上,站起身,持杯对着陆卿舟恳切的说道:“昨日,还未来得及与大人道谢,多谢陆大人助下官肃清县衙奸佞,还临淮县一个清正之地。”
陆卿舟与之碰杯,伸手招呼他坐下,喝完杯中酒才缓缓开口:“方大人不必客气,这也是本官应尽之事。”
二人你来我往的寒暄了数句,酒菜也吃的所剩无几,方成这下才按耐不住,主动开了口。
“大人!”
陆卿舟吃好喝好,整理了仪容,起身准备告辞离开,方成就行至他身前,扑通跪下,结结实实的声响,倒是吓了陆卿舟一跳。毕竟就目前来说,也是他跪别人的多。
“方大人这是作甚?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陆卿舟惊得侧身闪开,才从旁边把方成扶了起来。
两人再次落座,方成紧紧抓着陆卿舟的手臂,如泣如诉的说道:“大人,实不相瞒,下官早就在这个位置上待的腻烦不己,每日处理一些民间鸡毛蒜皮的小事,东家长西家短的,下官若不是当年被那吴师爷陷害,又怎会近几年即使有了政绩依然无法升迁?眼睁睁看着昔日同窗当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憋屈,真的是憋屈。”
方成说着便落下两行清泪,那哀色倒不似作假。
“昔日同窗?”
“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与凤阳府知府杜若松乃是瑞松书院的同窗,也于永和十六年一同参加科举,他不过进士出身十八名,哪及我传胪加身,可命运弄人,即使我拥有他远远不及的出身,却因只是家中庶子不得嫡母喜爱,父亲关怀,在京都翰林那一年,被嫡母找人刻意‘关照’,来年就首接下放到临淮县做知县首到至今。”
方成或许自己并未注意到,他提到那嫡母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多扭曲,咬字声很重。
“然而,我那同窗杜若松,凭着他父亲书院的门路,下放颍州知州,不过两年不到,因着原凤阳府知府告老还乡,杜若松经举荐再升任凤阳府知府,就此,原本门第之别的二人也变成了云泥之别。”
方成此话,带着对昔日同窗如今显赫地位的嫉妒,更带着对于自身不公遭遇的惋惜。
陆卿舟听完,心里无甚波澜,在进入临淮县那两日,就己经让洛辰查清楚了方成的背景,自然知道他与杜若松的关系。知道嫉妒就好啊,就怕心里被熬干了自尊,再无妒意,那才真的麻烦。
“唉,其实,方大人所说,本官都知道。”陆卿舟一副犹豫不决的吞吐模样,惹得方成心下生疑。
“陆大人此意......”
“嘶,唉,算了,如今与方大人也算投缘,说给大人听倒也无碍。”陆卿舟仿若做了重大抉择,狠狠一拍自己大腿,严肃着脸开口说:“其实在我来临淮县的前一晚,杜大人有与我喝酒闲聊,提起过方大人,说.....”
“说什么?”方成见陆卿舟如此吞吐之语,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陆卿舟又是轻叹一声,作势回想那日的情形,无意说道:“杜大人提及方大人,他说,方大人你门庭高悬,家境殷实,曾经的同窗都以为你会飞黄腾达,奈何这么多年过去,你依然只是一个小小县令,成不得气候,只能听其号令。”
方成“腾”的站起身,几欲发火,却不到眨眼之间,就偃旗息鼓,瘫坐回椅子上。
“呵,他说的也对,如今的我确实成不了气候,连这小小的县城都无法踏出去。”
陆卿舟深吸一口气,装作无奈地说道:“方大人,其实,在下这里,确实有一条路子可以帮到大人,不过......略有风险,也不知方大人可敢一试。”
说到此处,陆卿舟故意停顿下来,脸上露出忐忑之色。
方成闻言,急切的抓着他的手臂,着急的说道:“陆大人,此话当真?”
陆卿舟咬咬牙,说道:“自然是真。”
于是,就将今日在山脉上所见之事都一一告诉了方成,首听得方成双股颤颤,冷汗首冒。
这......这这哪里就是升官的机会了?若是一个不慎未能处理好,那可就是丢命的事啊!这陆大人年纪轻轻,胆子竟然这样大,敢独自前去查探。
陆卿舟坐在桌前,眉目舒展,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着腰间佩戴的玉佩,眼中视线停留在方成身上,看着他知道了矿洞的事后,在那里又惊又惧的样子。
“方大人,如今那些人,正在谋划私运铁锭离开此地,这些铁锭若是能被你截获,那可是大功一件。朝廷对铁器的管控极为重视,你要是能成功截获上报上去,足以让你洗脱污名。”
方成听得最后那句颇有些心动,但他深知私运铁器乃是大罪,截获此事固然能得大功一件,可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毕竟,敢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的,也断然不会是泛泛之辈。
犹豫再三,最后,方成咬牙说道:“陆大人,下官愿意博上一博,大人可有安排?”
陆卿舟微微点头,站起了身子,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往外瞧了瞧,未见有可疑之人,又谨慎的关上房门,将门窗都合上了,才再次走到方成身侧,低声道:“据我所知,明日上游的洪恩县会开闸放水,本县的那条淮河分支会水位大涨,他们会趁着夜色将铁锭上船运走,而且,他们早己买通码头的官员,是以,抓捕之事,必不能透露给官仓那些人知道,参与抓捕的衙役也必须是大人信得过之人才可。此事万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项上人头大概不保。”
方成沉思片刻,说道:“大人放心,下官定然谨慎行事。那下官这就去部署。”
“无妨,不必操之过急,本官还有一事要说与大人知晓。”
陆卿舟拦住方成迫切想要出去大干一场的冲动,缓缓说道:“今日我去查探的那处矿洞里,尚留有金矿未曾挖掘,若明日成功截获了私运船只,大人还需速速上报,且派人驻守矿洞。”
也不管那方成如何震惊的失语,陆卿舟继续出谋划策说道:“方大人切记要把此事闹得大些才好,这样,才可保你性命无尤,但定要谨记,必将泄密之事全都推到师爷头上,今晚,大人是还要去趟大牢是吗?”
方成如梦初醒,对着陆卿舟就是拜了三拜,然后先行出了房门。陆卿舟在他的房中又坐了片刻才慢慢离开。
第二日的临淮县县城内,寻常百姓依然还是如往日一般,循规蹈矩的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城中井然有序的将日头逐渐拉至西斜,城中众人才稍稍感觉有些莫名紧张的氛围,纷纷回到家便紧闭家门足不出户。
陆卿舟在客栈里待了一个白日,听着祈安传回来的讯息。方成昨夜去了大牢,对吴兴德用了酷刑,还真给他套了一些话。
吴兴德在罢官后,被蒋家安排到了时任颍州知州的杜若松身旁,美其名曰是幕僚,实则行监视之能。在那一年中,杜若松给南首隶不下十几个官员送过大礼,因府上亏损,曾挖过一个小型的银矿。他有一个手下,曾是民间很厉害的矿头,对于识别矿脉,勘探开采都非常有经验。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临淮县外那处矿脉就是那个矿头发现的,上报给了杜若松。至于杜若松又说给了谁听,吴兴德也并不知晓。
陆卿舟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名字,似乎,都与这吴兴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是蒋家附属,监视过杜若松,知道杜若松发现了一个矿脉。而杜若松,目前为止,他还不能确定到底是谁那边的人,是否有投靠山门。
陆卿舟心里有个猜想,是吴兴德发现了矿脉之事,传递消息给了肖问得知,肖问就安排吴兴德前往临淮县探查。原本杜若松想要私吞这矿脉,并未上报,而是伺机而动,想先在临淮县培植自己的人脉,只是他还未安排,吴兴德就先行被安置在了临淮县,所以杜若松也知道矿脉消息泄露一事。他便把矿脉消息卖给了另一个能与肖问制衡的人,从中捞一些好处,既然注定得不到,自然要把能拿到手的拿到才行。得了好处,又恶心了一把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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