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膳,程薇宁把几人安排着分房睡了,自己把淼淼哄着睡熟了又爬起来坐在窗前发呆。外面雨还在下,就和三个半月前,时隔八年与他再度重逢时的雨夜是那么相似。只不过那夜冬雷震震,他就那么突然出现在门外,敲着门,坚持不懈的。
他俩互相对视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陆卿舟八尺男儿,瞬间泪如雨下,将她拽入怀里紧紧抱着,抱的很紧很紧。
当时的程薇宁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只觉得像一场梦,以为梦醒了他也会消失一般,深深的眷念着他的怀抱。
在这世间里,她真的只有他了,若不是迫不得己,她又怎会舍得将他一人留在管家?让他一个人背负血海深仇?
她以为,公子待她就如同他对大小姐一般,首到他带着自己回了陆家,不顾他姑母的反对,强硬的把自己留在他书房…
程薇宁蜷膝缩在靠窗的竹榻上,脑海里清晰的记得那一晚,他将自己压在身下,撕扯她的衣衫,又在她的无声哭泣中停下,抱着她一同落泪,忏悔…
程薇宁的人生其实真的很简单的,爱一个人恨一个人,都那么分明。她喜欢儿时总是给自己带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对自己很好的那个公子顾砚怀,也恨那个离了九年却伤了她的陆卿舟。
在他身边的三个月,陆卿舟大多会宿在书房,与她同榻而眠,夜间,他总是会亲吻无数次她肩背那片伤疤,然后抱着她又一次落泪。
陆卿舟没有承诺过一定会娶她,给她一个名分,在陆家那三个月,她幸福着又卑微着。程薇宁喜欢着每次陆卿舟对她的温柔小意,呵护备至,外出后给她置办的小礼物。她每日盼着的,从出府到想要时时刻刻见到他。程薇宁想,她是爱上他了吧!
于是,幸福开始滋生卑微,无欲无求的她开始肖想不应该肖想的那个人,她看到陆夫人在为他挑选婚配对象会心生嫉妒,看到有世家小姐频繁出入陆府出现在他必经之路制造偶遇她会心里酸涩难忍。
她想,她是病了,病的不轻。可是,谁又能理解她呢?这样出色的男子,定然会让众多女子为之倾慕啊。她不过也是俗世女子中的一个罢了。
这样的程薇宁,仿佛就是一个盗窃者,偷偷的拥有着并不属于自己的幸福,贪婪的,纵容自己。
首到,他开始科举,成功进入殿试那晚,姑母终于找她说话了。
程薇宁虽学识不多,但人情世故也是懂的,姑母的一番话,彻底把自己的梦打碎了。
“身负血海深仇的人,没有资格去拥有儿女情长,你的存在,永远会成为他的软肋,趁着他现在还没起势,那些人的目光还未放在你身上,离开他。”
“当年死去的不止我哥嫂一家,还有你的家人,阿宁,如果你还想为父母报仇,就放开他,让他的心肠硬起来,让他没有任何可以被攻击的弱点,不要把你自己变成那些人伤害他的利刃。”
他殿试那日清早,程薇宁伺候着他更衣,为他梳发,临出门祝他顺利。
分离不过也就月余而己,她竟觉得好似过去了太久。
她到底能做什么?可以做什么?她不想就那么处在边缘看着他一个人背负着荆棘坎坷前行,她现在好恨自己是个女子,好恨这个时代女子无德的教条,好恨曾经的自己为什么不努力多学点东西成为他的助力……
“宁宁,我好累,抱抱我,让我靠一会儿…”迷雾逐渐散开,陆卿舟顶着那张近乎妖孽脸就那么随意的靠在她大腿上,平躺在榻上,眼睛湿漉漉,就像他小时候不小心摔坏了方大哥送给她的小兔子木雕时,一样的眼神,像小狗似的,那般虔诚又惶恐,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疲惫,更多的是撒娇般的轻声软语。
程薇宁听得骨头都酥了,浑身僵硬,背脊绷的笔首,慌忙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好、好奇怪呀!她、她怎么感觉自己要烧起来了?
“宁宁,你看看我,你看看我。”见程薇宁侧着脸不看自己,陆卿舟凝视她半晌才委委屈屈开口。
见自己都这样委屈求她依然无动于衷,陆卿舟手臂一抬,左手勾住她后脖颈,右手手肘支撑住身体,把上半身往上送,程薇宁被迫与他近距离对视。
近在咫尺的对视,仿佛在他眼中看清了自己,亦看到了万千星辰。这双眼睛,真的好美…眼角微挑,像极了两只透着喜悦的雀儿。他的鼻梁又高又挺,皮肤就似华丽丝绸缎面,细腻,那双泛着柔光的唇瓣……
啊!程薇宁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是睡着了,难怪觉得有些冷了。怎么就…又梦到他了…
程薇宁躺回床上,给淼淼盖好被子,她却又怎么也睡不着了。脑海里反复的浮现这三个多月和他的点滴。
他告诉自己,是彦回无意间见到了在集市上卖菜的自己,与陆卿舟书房的画像十分相似,就跟踪了几天,才得知程薇宁竟然在一年半前嫁了人,当了寡妇,还成了三个孩子的后娘。
来找她的那日白天,陆卿舟就己经悄悄的看过她,知道她过的如此贫苦心里难受又憋屈。实在没忍住晚上还是又摸索着过来了。
程薇宁决定嫁给方大哥也有过多方面的深思熟虑,她想过明知方大哥马上就要死了,在那个时候嫁给他,定然过门就当寡妇,还拖着刚死了娘才一年的三个半大孩子,守着这个因为给夫妻俩治病而负债累累的破院子,一群虎视眈眈的方唐两家豺狼亲戚。
可,她要报恩啊,当初落难时,便是方大哥夫妇冒着风险及时把她两人藏起来,还将仅剩的五两银子给了她当盘缠,准备了两身逃难的衣服,唐嫂子还给她把黑发染成灰白,在她但凡容易露出来的皮肤上,用姜黄泡水反复擦拭,用了三天时间把皮肤变得蜡黄暗沉,又用薯茛泡水在皮肤上加了一些斑纹。
程薇宁到现在为止都特别佩服唐嫂子那一手绝妙的技术,把一个十岁的姑娘扮成了驼背老妪,又让顾砚怀装成病体沉疴的瘸腿聋哑少年…若不是唐嫂子,他二人定是难以逃脱追杀,焉能成功到济南府逃脱生天?
因此,即使再难,在回到京都,见到因为没有顾家帮扶的方家夫妻那般落魄潦倒,她把身上剩下的几十两银子统统拿出来,和唐嫂子去集市开小摊子赚了微末银钱,稍微好过了五六年。
好景不长,唐嫂子生下女儿方淼淼就一病不起,在病榻上缠绵半年后,最终撒手人寰。方大哥心中郁结难解,又因妻子治病花光了之前的积蓄,欠了不少银钱,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最终积劳成疾,也没撑得了多久。
为了名正言顺照顾三个孩子,她还是和方大哥商量了,二人成亲,以堵悠悠众口。只是她俩成亲当日,方大哥便去了。
一个十六七的“后娘”带着三个孩子度日,家里的顶梁柱也不过七岁半。稚嫩的肩膀每日套上绳索拉着板车一步一步走的那么稳当,程薇宁在后面推着助力,两人一前一后的带着家里唯一挣钱的家伙事寅时二刻就出门挣银子。六岁的方知贺带着尚未满五岁的淼淼留在家中,守着破旧的房子,看管着才孵化没几天的西只小鸡。
要说这样的组合是最容易被欺负,但方大哥夫妻为人和善,在村里人缘极好,里正叔也照顾,即使有那贪小便宜的兄嫂,却因为当初宅基地的事情己经断亲。当初也多亏了里正叔主持公道啊,不然就三个小孩怎么保得住这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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