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不是外面那种刮骨的风寒，是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铁锈味的阴冷。像被塞进了冰棺，又灌满了粘稠的铅液。林悦的意识沉在无边的黑暗里，每一寸感知都被这沉重的冰冷浸透、冻结。没有痛，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不断下沉、被彻底封存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锐痛，猛地刺穿了这粘稠的黑暗！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她左侧脖颈深处！那位置，正是冰冷针尖刺入的地方！
“呃……” 一声模糊的、如同溺水者吐出的气泡般的呻吟，艰难地挤过她干涸撕裂的喉咙。眼皮沉重得像焊死的铁门，她用尽残存的意志力，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视野是模糊的、摇晃的、被血色和浑浊的光晕切割得支离破碎。
白。
刺目的白。
头顶一盏老旧的白炽灯，灯罩边缘积着厚厚的灰垢，光线却依旧蛮横地泼洒下来，像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她剧痛的眼球。灯光在晃，整个视野都在晃，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眩晕感。
她似乎……在移动？
身体下面传来硬物滚动的、单调而冰冷的“咯噔…咯噔…”声。每一次颠簸，都让断裂的右手腕和骨折变形的左手食指爆发出新的、撕裂般的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这剧痛反而让她混沌的意识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转动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眼球，视线艰难地向下、向侧方聚焦。
身下……是冰冷的、灰绿色的金属条板。很窄，只勉强容得下她蜷缩的身体。条板下方，是……轮子？生锈的金属轮子在同样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滚动，发出那单调的“咯噔”声。
担架车！
她正躺在一辆简陋的、冰冷的金属担架车上，被人推着移动！
推车的人动作粗暴，每一次转弯或颠簸都毫无缓冲，仿佛运送的只是一袋沉重的垃圾。林悦的身体随着颠簸无力地晃动，断手和骨折的手指在粗糙的金属边缘摩擦，带来钻心的痛楚，却也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活在这冰冷的地狱里。
视线艰难地越过担架车冰冷的金属边缘，投向推车人的方向。
深蓝色的裤腿。沾着泥点和可疑深色污渍的裤脚。一双磨损严重、鞋底粘着泥块的旧皮鞋。再往上……是深蓝色制服的衣摆。腰带上挂着警棍套和手铐套，金属扣环随着走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保安。
是医院保卫科的人。
不是那个方脸队长。这个背影更瘦削些，肩膀微微佝偻着，推车的动作带着一种麻木的、完成任务式的冷漠。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林悦的目光，如同濒死的鱼，死死地钉在那深蓝色的制服背影上。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恨意，如同两条毒蛇，在她被药物侵蚀的冰冷血液里疯狂撕咬！是他们！就是他们！夺走了她的果果！把她像垃圾一样铐起来！踩断她的手指！
毒瘤！
那个瓶子！
那个名字！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沸腾的毒液，在她剧痛的脑海中翻涌！扎进保安眼球的玻璃！瓶壁上残留的粘稠液体！胖护士赵姐那见了鬼般惊恐的尖叫！还有……那个医生！那个叫谢什么的医生！他那双冰封的眼睛！还有他口袋里……那支冰冷的针管！
针管！
冰凉的液体注入脖颈动脉的触感……瞬间的麻木……然后就是这无边的、沉重的冰冷……
药！
他给我打了什么药？！
一股巨大的、源自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比断骨的剧痛更甚！这冰冷的麻木，这沉重的铅封感，这被强行拖拽移动的无力……都是那该死的药！他要干什么？！灭口？！让她彻底闭嘴？！像处理掉垃圾一样处理掉她？！
“呃…呃……” 她想嘶吼，想质问，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带着血沫的腥甜。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带动着冰冷的担架车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推车的保安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脚步顿了一下，极其不耐烦地侧过头，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担架车上如同蛆虫般蠕动的林悦。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浓重的厌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老实点！” 保安粗嘎地低吼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带着回音，显得格外冰冷。他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像是为了摆脱麻烦，猛地加快了推车的速度！
“咯噔！咯噔！咯噔！”
担架车骤然加速！轮子碾过地面不平整的接缝，发出更加剧烈的颠簸和撞击！
“啊——！” 林悦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甩动，断裂的手腕和骨折的手指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属车框上！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昏死过去！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抽搐，如同被扔进沸水里的虾！
就在这剧烈的颠簸和剧痛的撕扯中，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担架车下方飞速掠过的地面。
冰冷的水磨石地面。
灯光在移动中投下快速变幻的、扭曲的阴影。
在某个颠簸的瞬间，在担架车车轮碾过一小片水渍（或许是之前清洁留下的）时，借着水渍反光的模糊倒影——
她看到了！
不是自己的倒影！
是推车保安的倒影！一个扭曲晃动的深蓝色轮廓！
而在那深蓝色轮廓的侧后方，隔着一段距离，还有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白大褂！
干净！笔挺！即使在扭曲的水渍倒影里，也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是那个谢医生！
他像一条无声的毒蛇，远远地、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他在监视！
他在确保这“垃圾”被顺利“处理”掉！
巨大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林悦的血液！比那药物带来的冰冷更甚！这寒意里裹挟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一种被毒蛇锁定的、毛骨悚然的窒息感！
他给她注射的到底是什么？！
他要推车保安把她带到哪里去？！
果果……果果的尸体呢？！
担架车猛地一个急转弯！
林悦的身体被巨大的离心力狠狠甩向一侧！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车架上！剧痛让她眼前金星乱冒！在意识被撞散的瞬间，她模糊的视线似乎捕捉到走廊前方……一扇厚重的、刷着暗绿色油漆的……巨大的铁门！
门的上方，似乎挂着一个牌子。
牌子上有字。
但灯光太暗，颠簸太剧烈，她的视线太模糊……只看到几个笔画扭曲的、冰冷的轮廓……
像是……“太”？
还是……“平”？
沉重的铁门被推车的保安粗暴地拉开，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一股更加阴冷、混杂着浓烈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腐冰冷气息的风，猛地从门内涌出，如同地狱张开了口！
担架车被毫不犹豫地推了进去！
黑暗。
比走廊更深沉、更粘稠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林悦最后一点模糊的视野。
只有那推车保安腰间金属扣环碰撞的冰冷声响，和远处……那若有若无、如同跗骨之蛆般跟随的……皮鞋踏地的声音……
嗒。
嗒。
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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