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的余波,在咸阳城中久久未散。
成阳君被气晕当场,成了全城的笑柄。而新君嬴政那几句奶声奶气的问话,则被演绎出无数个版本,在酒肆茶楼间流传,为这位三岁的大王,蒙上了一层神秘而早慧的面纱。
相国府中,吕不韦独坐书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章台宫上,那个孩子平静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不是一个三岁孩童该有的眼神。
“看来,得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了。”吕不韦心中打定主意。
次日,他便入宫求见赵姬。
此时的赵姬,己是秦国太后,但眉宇间的六神无主并未消散多少。见了吕不韦,就像见了主心骨。
“仲父。”
“太后。”吕不韦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臣昨日见大王,于殿上应对自如,天资聪颖,实乃我大秦之福。然,治国之道,浩如烟海,不可不早日教习。咸阳宫人多嘴杂,恐扰大王清静。臣斗胆,请携大王移驾甘泉宫,由臣亲自教导大王读书识字,学习帝王之学。”
甘泉宫,秦之离宫,地处幽静,是历代先王避暑和处理政务的地方。
将嬴政带到那里,远离咸阳的政治漩涡,置于自己完全的掌控之下,这便是吕不韦的算盘。
赵姬一听,果然大喜过望。在她看来,吕不韦这是尽心尽力地为她们母子着想。
“如此甚好!大王年幼,正需仲父这等国之栋梁时时提点。一切,便有劳仲父了。”她满心感激。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嬴政得知此事时,正坐在榻上,两条小短腿晃来晃去,手里还拿着一个木制的小老虎。听到内侍的回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
“甘泉宫?秦国历代君王处理政务之地,不知系统在此地签到,会有什么好东西?”
他抬起头,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对赵姬说:“母后,政儿想去!跟仲父去学本事!”
赵姬看着儿子“乖巧懂事”的模样,更是欣慰,怜爱地将他搂进怀里。
前往甘泉宫的队伍并不张扬,但护卫却皆是吕不韦的亲信,将王驾护得密不透风。
马车摇摇晃晃,远离了咸阳的喧嚣。
甘泉宫坐落于山林之间,比之咸阳宫,少了几分王都的威严,多了几分古朴与肃穆。殿宇楼阁依山而建,松柏苍翠,云雾缭绕。
嬴政被抱下马车,小小的身子站在空旷的庭院中,打量着这座即将成为他“学堂”兼“牢笼”的宫殿。
他心中默念:“系统,签到。”
【叮!检测到宿主抵达关键历史地点:甘泉宫!】
【甘泉宫,秦之兴龙之地,历代先王在此决断天下大事,龙气汇聚!】
【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奖励:天子望气术(中级)!】
【技能说明:宿主可更清晰地洞察他人气运之强弱、忠奸善恶之别。目之所及,人心善恶,气运兴衰,皆无所遁形!】
一股暖流自眉心散开,涌入双眼。
嬴政眨了眨眼,再看世界时,似乎一切都变得更加“通透”了。
他看向旁边一个躬身侍立的内侍,那人头顶的气运灰白驳杂,其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正对着自己的方向。
【心怀不轨,见利忘义之辈。】
一行小字在嬴政脑海中一闪而过。
有意思。
嬴政收回目光,看向大步走来的吕不韦。
真正的“教导”,很快就开始了。
甘泉宫的一间静室之内,只摆着两张几案,一大一小。
吕不韦高坐于上,嬴政则端坐在下方的小几案后,面前摆着几卷竹简。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怪异。
“大王,”吕不韦开口了,声音温和,带着长者的慈爱与师者的威严,“为君之道,首在用人。君者,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大王要学的,不是事必躬亲,而是如何辨识贤才,并将国事托付于贤臣,垂拱而治,方是上策。”
这番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安安分分当个吉祥物就行,国家大事有我。
嬴政抬起肉嘟嘟的小脸,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求知欲:“仲父,那何为贤臣呢?”
吕不韦抚须一笑,很满意这个开场:“能为君分忧,为国谋利,忠心耿耿者,便是贤臣。”
“就像仲父一样吗?”嬴政的声音软糯,充满了孩子气的崇拜。
吕不韦心中熨帖,哈哈一笑:“臣,自当为大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气氛一片祥和。
然而,嬴政的下一个问题,却让这祥和的气氛,悄然改变。
“仲父说,君王要以德服人。可政儿在邯郸的时候,那些赵国人,并不跟政儿讲‘德’。他们只会欺负政儿和母后。”
他歪着头,一脸困惑:“仲父,如果有人不听王道,也不服德化,那该怎么办呀?”
吕不韦的笑容微微一滞。
他看着嬴政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面满是纯真的不解。他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大王,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大王乃大秦之主,自有威仪。若遇顽固不化之辈,当愈发彰显德行,以德化之,使其感念君恩,幡然悔悟。”
嬴政听完,小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很努力地理解这番大道理。
过了片刻,他小声地,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真的在提问:“那……要是德不够用呢?德不够,是不是就该用剑了?就像父王和曾祖父那样,谁不听话,就打到他听话为止?”
“哐当。”
吕不韦手中的茶盏,轻轻磕在了几案上。
静室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以德服人,这是儒家的王道。
不听话就打,这是秦国历代先君奉行的霸道!
一个三岁的孩子,用最天真的语气,问出了王道与霸道最根本的矛盾!
吕不韦死死盯着王座上的那个孩子。
那张脸上,依旧是懵懂与天真,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可这个问题,太尖锐了!尖锐得让他这个权倾天下的相邦,都感到了一丝棘手。
这真是巧合?还是……
吕不韦的心,第一次乱了。
【叮!检测到来自吕不韦的强烈情绪波动:震惊+500!惊疑+600!忌惮+800!】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在嬴政脑海中响起。
他趁着吕不韦心神失守的瞬间,悄然开启了中级的【天子望气术】。
在嬴政的视野里,吕不韦头顶那片炽盛如火的紫红色气运,依旧庞大得惊人。但此刻,他能看得更清楚了。
在那片气运的内部,不知何时,己经出现了一丝丝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纤细裂痕。
这些裂痕,如蛛网般,虽然微小,却真实存在。
有的裂痕,透着宗室的怨气;有的,则来自朝堂上下的非议;还有一缕最深的,竟隐隐与他身边的赵姬气运相连,透着一股桃色的不详……
原来,这所谓的权势滔天,并非铁板一块。
嬴政心中了然,小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了一丝害怕,怯生生地说:“仲父……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吕不韦猛然回神,看着嬴政那副“害怕”的样子,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告诉自己,这一定是个意外。一个三岁奶娃,能懂什么王道霸道?不过是听多了先王的故事,童言无忌罢了。
对,一定是这样。
他重新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声音却不自觉地干涩了几分:“大王没有说错。只是……治国如烹小鲜,不可操之过急。这些道理,以后臣再慢慢教导大王。”
他第一次发现,“教导”这个词,说出来有些费力。
嬴政乖巧地点了点头:“嗯,政儿都听仲父的。”
他低下头,看着面前的竹简,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深处的一抹冷笑。
老狐狸,你的破绽,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这裂痕,现在还很小。
但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将它彻底撕开!
而吕不韦,看着下方那个乖巧的“学生”,心中却第一次生出了一个念头:
或许,把他带到甘泉宫,不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他。
而是请来了一尊,自己未必能掌控得了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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