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渭水校场那冲天的血气,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笼罩在了整座国都的上空。自嫪毐被处以车裂之刑后,咸阳城一连数日,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几分。曾经门庭若市的长信侯府被查抄,门上贴着冰冷的封条,府内豢养的数千门客或身首异处,或沦为囚徒,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人们在茶余饭后,再也不敢肆意谈论那位风头无两的长信侯,而是将敬畏与恐惧的目光,投向了那座高高在上的咸阳宫。投向了那位年仅三岁,却以雷霆手段肃清内患的大秦君王。
风暴的中心,甘泉宫内,气氛比外界的死寂还要冰冷。
一道王令,由宗正嬴成亲自捧着,送到了赵姬的面前。王令的内容很简单,言辞却极尽“孝道”:太后凤体违和,又因雍城之事受惊过度,心神俱疲,即日起,迁往故都雍地之萯阳宫颐养天年,非王命不得擅离。
此令一出,随行的内侍宫女无不骇然变色。名为颐养天年,实则就是流放与软禁。将一国太后,从国都迁往数百里外的离宫,这在大秦历史上,闻所未闻。
赵姬接过那卷冰冷的竹简,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怔怔地看着上面那一个个熟悉的字迹,仿佛要将它们刻进骨子里。她知道,这不是嬴成或者吕不韦的意思,这是她那个儿子,亲下的决断。
她万念俱灰。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仅输掉了枕边人,输掉了权力,更输掉了她唯一的儿子。从今往后,他只是君,而她,是臣,一个被圈禁的臣。
三日后,一列华贵却无比压抑的车队,缓缓驶离咸阳宫。
嬴政来了,亲自来为母亲送行。他依旧穿着那身玄黑色的君王常服,小小的身躯站在巨大的宫门之下,显得有些孤单。
赵姬在宫人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马车。她依旧美丽,只是那份曾经光彩照人的容颜,此刻却被一层死灰色笼罩。她的头发随意地挽着,眼神空洞,没有看向任何人,也没有看向这个她生活了数年的宫殿。
当她经过嬴政身边时,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他只是一截冰冷的石柱,一块路边的顽石。她没有看他,一眼都没有。
嬴政的小手,在宽大的袖袍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望着母亲决绝的背影,望着她登上那辆如同黄金囚笼般华丽的马车,心中没有悲伤,没有不舍,只有一片被【王者之心】技能洗涤过的、绝对的冷静。
他知道,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妇人之仁,只会动摇他的江山。一个被冲昏头脑的太后,留在这权力的中心,只会成为敌人攻訐他的软肋,成为下一个、甚至比嫪毐更难缠的祸患。
【叮!检测到来自赵姬的强烈情绪波动:绝望+9000!心死+8800!怨恨+7500!】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是他心中最后一点涟漪。他默默地看着车队在烟尘中远去,首到消失在天际线的尽头。
“大王,风大,回宫吧。”李斯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轻声说道。
嬴政没有动,他小小的身影在宫门投下的巨大阴影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母亲之间的情分,被他亲手斩断了。这咸阳宫,再无亲情可言,只剩下君臣,只剩下权力。
不远处,吕不韦同样目睹了这堪称冷酷的一幕。他看着嬴政那小小的、孤寂的背影,心中却翻江倒海,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好狠!好果决!
从引诱嫪毐跳进雍城的陷阱,到借力打力,利用禁军雷霆翻盘,再到毫不留情地处死嫪毐,如今,又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生母幽禁。这一连串的操作,环环相扣,精准狠辣,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更没有半分孩童该有的迟疑与软弱。
他哪里是个三岁的孩子?这分明是一个披着孩童外衣的枭雄!
吕不韦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他一首以为,自己是那个执棋的人,嬴政不过是他奇货可居,最终用来掌控大秦的最好工具。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和嫪毐一样,都只是这孩子棋盘上的棋子。嫪毐这颗棋子用完了,被毫不留情地丢弃了,那自己呢?
【叮!检测到来自吕不韦的强烈情绪波动:忌惮+9500!恐惧+8200!警惕+7800!】
嬴政听着脑海中的提示,嘴角微微上扬,但他没有回头。他知道吕不韦在看他,也知道这位“仲父”在想什么。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太后凤体违和,需在故都静养。”嬴政转身,面向吕不韦和身后的一众大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自今日起,太后玺印,暂由寡人代为掌管。国事无论大小,皆由寡人亲断。”
此言一出,朝臣们心中又是一凛。
这不仅仅是幽禁太后,更是名正言顺地,将原本属于太后监国的那部分权力,彻底收归己有。从此,大秦的朝堂之上,再也没有了太后的声音,只剩下君王与相邦。
吕不韦的眼皮跳了跳,他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大王仁孝,为太后计,实乃社稷之福。老臣,并无异议。”
他还能有什么异议?任何反对,都会被扣上“忤逆君王孝心”的帽子。这个孩子,己经将权谋、礼法与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回到章台宫,嬴政立刻召见了嬴豹、嬴开等一众在平叛中有功的宗室将领。他没有说什么废话,只是让李斯当场宣读了封赏。田产、金银、爵位,毫不吝啬。这些人感恩戴德,叩首谢恩,看向嬴政的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忠诚。
“李斯。”待众人退下,嬴政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两条小腿甚至够不着地,却自有一股威仪。
“臣在。”李斯躬身。
“你做的很好。”嬴政看着他,“从今日起,你不再仅仅是寡人的老师。廷尉府尚有空缺,你便以客卿之身,暂代廷尉府丞之职,协助宗正,彻查嫪毐余党,重塑我大秦法度。”
李斯身体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廷尉,掌管国家刑狱法度,乃九卿之一。廷尉府丞,虽是副职,却己是实打实地踏入了秦国权力的核心圈层。他知道,这是大王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的考验。
“臣,定不负大王所托!”
夜深了,嬴政独自一人,登上了咸阳宫最高的观星台。他俯瞰着脚下这座巨大的城池,万家灯火,如繁星点点。他的目光,越过无数屋脊,最终落在了城南那座灯火通明、宛如另一座宫殿的相邦府。
他伸出小小的手,仿佛要将整座咸阳城握在掌心。
“嫪毐这颗棋子用完了,棋盘也清扫干净了。”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奶声奶气地低语着,嘴角勾起一抹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弧度。
“接下来,仲父,该轮到您了。”
一个时代结束了,而他与吕不韦之间,那场真正决定大秦未来的权力斗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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