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那声从缺口黑暗深处传来的呛咳和惊惶问话，像锥子一样扎进林小羽昏沉窒息的意识。人？！活的？！ 这念头如同惊雷炸响，瞬间盖过了五脏六腑被撕裂般的剧痛！
“呼…呼……呜……”
可她还趴在冰冷湿滑的乱石淤泥上，喉咙里堵满了腥臭泥浆，半张脸埋着，连吸口气都扯得肺管火烧火燎，更别提应声。
哗啦！哗啦！
浑浊的泥水激烈搅动的声音，伴随着脚底板在湿滑石头和厚厚淤泥里深一脚浅一脚挣扎的噗嗤噗嗤声，还有沉重的喘息，迅速逼近！
“老…老张头！你慢点！哎哟……妈呀这烂泥……咋跟浆糊似的绊腿！真臭！” 是那个年轻点的、带着本地口音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恶心，“这哪啊我的亲娘诶！刚才山塌了砸下来的？我裤裆里都是泥！”
另一个声音更老成些，喘得像破风箱，带着浓重的烟嗓味：“少…少废话！快瞅瞅有路没……赶紧出去！这鬼地方呆久了准疯！我骨头缝里都凉飕飕的……” 被称作老张头的人顿了顿，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疑，“…咦？前…前面石头堆上…趴了个啥？黑乎乎一团……不…不会也是个倒霉被埋了的吧？”
脚步声明显变得踌躇、小心翼翼起来，泥水被小心地拨开。林小羽感到两股混杂着汗臭、泥腥和劣质烟草味的浓烈气息停在了自己身体上方。
一只冰凉粗糙、沾满湿冷泥巴的手带着极大的犹豫，轻轻碰了碰她卡在乱石缝里的脚踝。
“嘶……” 冰凉的触感刺得林小羽一个激灵，喉咙里滚出一丝痛苦到变调的呜咽。
“活的？！” 年轻的那个声音猛抽一口凉气，吓得不轻，“妈呀真有人！老张头，咋办？！”
“咋办？先弄出来啊！二……二狗！搭把手！轻点！这看着伤得不轻！”老张头的声音急切起来，带着一种面对灾难时底层人朴素的恻隐。
二狗？！林小羽脑子里嗡的一声。小六子日记里那个“二狗哥”！失踪了的人？！他们怎么……也掉进这里了？！
不容她多想。两双沾满湿泥的手，生涩但带着点力气，分别抓着她肩膀和没受伤的左边大腿，小心翼翼地将她沉重的、糊满淤泥的身体，从冰冷坚硬的碎石和水坑里往外拖拽。
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浑身大小伤口的剧痛，特别是右肩断臂处撕裂般的空荡荡感和腹腔被鳞片碎片搅动啃噬的诡异灼痛。她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惨叫出来，只有断断续续从喉咙深处溢出的、破碎的抽气。
终于被翻了个面，上半身靠在一处略高些的、冰冷但还算干净的破碎石面上。腥恶的泥水总算远离了嘴鼻。
“哎哟娘嘞……”叫二狗的声音倒吸一口凉气，显然是看清了林小羽的惨状。一张年轻但透着长期营养不良菜色的脸，离她极近，双眼瞪得溜圆，写满了真实的惊恐。他飞快地扯下自己脖子上一条己经看不出颜色的破布巾子，手忙脚乱地在旁边浑浊的水洼里胡乱涮了两下，又拧了拧，就想往林小羽糊满泥血碎屑的脸上擦。
“呃……”林小羽猛地侧了下头，想躲开那更恶心的污水布巾，却牵动了脖子上的伤，疼得眼前发黑。
“二狗你作死啊！脏水能擦脸吗！”旁边一个佝偻着背、同样满身泥污的老汉劈手抢过二狗手里的破布条，扔到一边。正是老张头。他脸上沟壑纵横，全是风霜留下的刀刻印记，浑浊的老眼倒是更沉稳些。他蹲下来，伸出自己布满老茧、指甲缝乌黑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在林小羽粘着污泥的脖颈动脉处探了探，又凑近了听听她那混乱痛苦的呼吸声。
“还…还行，有气儿，就是……太惨了…”老张头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忍，抬眼飞快地扫过林小羽那己经一片狼藉、血肉模糊还被污水泡得翻开的右边肩膀断茬，“丫头？能说话不？”
林小羽的肺像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火辣辣的，伴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她用力眨掉糊住睫毛的泥浆，视线模糊地聚焦在眼前两张沾满污泥的脸上。
“水……” 喉咙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清……水……” 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解释，是冲掉嘴里喉咙深处那股要命的泥腥和骨髓腐臭味！那股味儿混着胃里鳞片碎片尖锐的异感，烧得她喉咙都肿了。
“啊？哦！水！水！” 二狗立刻反应过来，焦急地在周围地上摸索，又无奈地看了看旁边乌糟腥臭的水坑，“老张头，这哪有……”
老张头眉头拧得更紧，也扫了眼那浑浊的水洼，狠狠啐了口唾沫：“妈的，比茅坑还脏！”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急忙在自己身上那件破旧油腻的外套口袋里摸索起来，动作很急，甚至带着点不顾一切的慌张。很快，他掏出一个磨得光滑的小锡酒壶，只有巴掌心大。
“丫头！忍忍！凑合点！好歹比泥水强！” 他拧开那小小的壶盖，凑近林小羽唇边。
一股浓烈的劣质土烧气味冲入鼻腔，林小羽眉头狠狠一皱。这玩意儿平时碰都不碰，现在却成了唯一选择。她强忍着反胃，微微张开干裂流血、粘着泥壳的嘴唇。
老张头小心翼翼地将那点微温辛辣的液体慢慢倒进她嘴里。
烈酒入口，像吞了把烧红的刀子！从舌头喉咙一路烫到胃里！林小羽闷哼一声，剧烈地呛咳起来，带出更多混杂着污泥和暗黑色血块的粘液。咳声撕心裂肺。但几次呛咳之后，那股堵在胸口的窒息感和喉咙深处令人发疯的泥腥味，竟真的冲淡了不少！
“咳…咳……” 好不容易平复了一点，她靠在冰冷的石面上剧烈喘息，每一口气都像刀割。
“丫头，咋搞成这样？也是被塌方埋了？就你一个？” 老张头看着林小羽惨不忍睹的断臂和浑身深可见骨的伤痕，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你这伤……得赶紧出去啊！再泡这烂泥汤里……”
“鳞片……” 林小羽根本没力气解释自己的遭遇，全部心神都被胃里那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碎片占据。剧烈的咳嗽似乎刺激了那些东西！它们在烧灼的胃液和烈酒的混合刺激下，爆发出更尖锐的共鸣！她抬起唯一能动、也被刮擦得鲜血淋漓的左手，死死指向自己的嘴，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吃……东西……肚子……有东西……在动！” 她眼中是真实的恐惧，带着濒死挣扎的绝望。
“啥？吃了啥？！” 二狗吓得差点跳起来，探头看向林小羽腹部，又不敢细看，“吞…吞石头了？！”
老张头脸色也变了，他一把拉开咋咋呼呼的二狗，浑浊但经验更丰富的老眼死死盯着林小羽痛苦而扭曲的脸，又看看她那不自觉想按向腹部、却又因剧痛而僵在半空的左手。
“……动？” 他喉咙里挤出这个字，浑浊的眼底第一次闪过林小羽看不懂的、极深的惊骇，那是一种超越了对普通外伤恐惧的东西。“……啥动静？是……是虫子吗？” 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
林小羽捕捉到了他这丝恐惧的异样。不完全是医生对病人的疑惑，更像是……某种深埋在记忆底层的忌讳？！她的心猛地往下沉，不顾断臂剧痛，用左手粗暴地在自己被污水浸泡得松垮破裂的烂衣服口子处一扒拉！
嗤啦！
破布被撕开更大一块！
浑浊的光线下，映入老张头和吓得捂嘴的二狗眼中的，正是林小羽腹部胃部那一片区域——皮肤在混浊潭水中泡得发白发胀，却仍旧清晰可见，那一片极不自然的暗紫色瘀痕，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地微微蠕动鼓胀着！仿佛她薄薄的皮肤下，正藏着一窝冷冰冰的活物！
“呃啊！”二狗一声惊叫，连滚带爬又退开了好几步，吓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打架，“鬼！鬼东西！是虫子！爬进她肚子里了！”
“闭嘴！” 老张头猛地低吼一声，喝止二狗，他自己那张布满泥污的老脸更是惨白得吓人！他浑浊的老眼死死钉在林小羽腹部的瘀痕上，那鼓胀蠕动的范围……那暗紫色的诡异淤青……
“不可能……怎么会……又……”他嘴唇哆嗦着，仿佛梦呓，浑浊的眼底深处炸开一片林小羽从未见过的、巨大的恐怖阴云！“印……印记？！你…你肚子里……”他猛地抬头，惊惧欲绝地看向林小羽惨白如纸、布满污泥和痛楚的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碰到潭底那些‘死虫子’的…符了？！！！你是不是也被……被它的‘眼’碰着了？！”
林小羽的心猛地被攥紧！老张头知道！他知道这印记！他甚至知道死秽虫符！
“眼睛……潭底……金光……像眼睛……被看……”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混乱而痛苦地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几个词。那股在她肚子里烧灼撕裂、又诡异蠕动的异物感再次加剧！皮肤下那暗紫色鼓胀的地方，竟隐约鼓出几个尖锐的形状！像是什么碎片的棱角在强行外突！
“金光？！独眼？！你……你你你……” 老张头如遭雷击，浑身剧震！那张本就惨白的老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点血色！他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指着林小羽的腹部，眼珠几乎要瞪裂开，声音陡然拔高到尖利变调，带着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惧和绝望的崩溃嘶吼：
“老天爷！它找上你了！你也变成‘人皮符印’了！那潭里的索命符要活吞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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