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记布行易主,李青雷厉风行地开始整顿。他将王掌柜原先那套陈腐的管理方式尽数革除,引入了后世常见的绩效考核与奖惩制度,又命人重新装修门面,规划货品陈列,不过数日,原本死气沉沉的王记布行便焕然一新,连带着招牌也换成了“李氏新记”。
初掌一家店铺,虽不大,却也让李青第一次尝到了手握实权的滋味。他每日在布庄内巡视,指点伙计,调拨货物,颇有些运筹帷幄的快意。只是,每当他从“李氏新记”回到李家大宅,总能感觉到几道不加掩饰的怨毒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那目光,多半来自他大伯李康一家。李明宇被逐出家族,沦为废人,李康这位做父亲的,心中岂能无恨?只是李青没想到,这股恨意,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阴险。
李康此人,平日里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此刻儿子遭难,他表面上唉声叹气,仿佛痛心疾首,暗地里却早己与李青的嫡母王氏勾结到了一处。王氏本就视李青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见他声势渐起,得了李渊看重,更是寝食难安。两人一拍即合,毒计暗生。
“七少爷毕竟是庶出,其母身份低微,听闻当年还是……咳,不清不楚地进了府。如今他行事如此狠辣,连自家堂兄都不放过,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将来若真让他得了势,李家岂有宁日?怕不是个灾星,要祸害我李家百年基业!”
类似的流言蜚语,如春日里的蚊蝇,悄无声息地在李家族老之间传播开来。王氏凭借主母身份,在后宅妇人圈中煽风点火,又让心腹去族老们面前“诉苦”,添油加醋地抹黑李青。
而李康,则暗中联络了几个平日里与他交好,或是曾受过李渊冷落、心有不甘的族老。他声称李青来历不明,心术不正,此次扳倒李明宇、吞并王记布行,皆是其狼子野心之体现,要求在下次家族会议上,严查李青,剥夺其刚刚到手的“李氏新记”掌管权,甚至要将他逐出李家,以绝后患。
“公子,事情有些不妙。”狄小五面色凝重地将打探到的消息禀报给李青,“大老爷和夫人那边,恐怕是要在后日的家族会议上对您发难。”
李青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底却是一片冰寒。他本以为李明宇之事后,大伯一家会消停一阵,没想到他们竟如此迫不及待,还使出这等攻讦出身的下作手段。“我这嫡母和大伯,倒真是‘同仇敌忾’。”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放下茶杯,“既然他们想玩,那我便陪他们好好玩玩。”
他转向狄小五:“小五,你去给我查查,我这位大伯李康,这些年掌管着家族城西那处田庄,还有南货铺的账目,查得越细越好。”
“是,公子!”狄小五领命而去。他对李康此人也素无好感,当年他流落街头,没少见识过这位大老爷的颐指气使。
狄小五办事向来利落。他先是找到了几个当年在李康手下做事,后因小过被其无情打压的老人。这些人对李康积怨己久,听闻李青要查他,纷纷将自己知道的陈年旧事和盘托出。随后,狄小五又花重金,买通了李康身边一个不得志、嗜赌如命的管事。那管事在金钱诱惑和狄小五的“劝说”下,很快便将李康这些年贪墨家族公款、偷换劣等田契、欺压佃户的龌龊事抖了个底朝天。
不出三日,一叠厚厚的账簿和供词便摆在了李青的案头。证据显示,李康利用掌管田庄和铺面之便,多年来侵吞家族资产,少说也有数千贯之巨!更有甚者,他还将李家一些上等水田的田契,暗中换成了贫瘠的山地,中饱私囊,手段之卑劣,令人发指。
“好一个李家大老爷!”李青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记录,怒极反笑。他将所有证据仔细整理,又让狄小五暗中联络了几个愿意出来作证的苦主,让他们做好在家族会议上当面对质的准备。一切布置妥当,李青胸有成竹,只等后日的家族会议。
两日后,李家祠堂。
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李家族老及各房管事鱼贯而入,分列而坐。李渊端坐于祠堂正位,面色沉肃。李青则站在堂下,神色平静。
会议伊始,气氛便有些不对。嫡母王氏率先发难,她眼圈泛红,声音哽咽,对着李渊和众族老哭诉:“老爷,各位族老,并非妾身多嘴。只是这李青,自打他生母进门,我们李家就没安生过。如今他更是小小年纪,便手段狠毒,不仅害了明宇,还巧取豪夺了王家的产业。此子心性凉薄,野心勃勃,若不加以约束,将来必是我李家大祸啊!”
她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几个与她交好的妇人也随声附和,数落李青的“不是”。
紧接着,李康站了出来。他一脸悲愤,指着李青痛斥道:“李青!你这不孝不悌的孽障!明宇再有不是,也是你堂兄!你竟设下毒计,将他害到如此地步!你还勾结外人,图谋王家产业,如今更是将手伸向了我李家的铺子!你这等狼子野心之徒,根本不配做我李家子孙!我提议,将此子逐出李家,以正家风!”
“对!逐出李家!”几个被李康拉拢的族老也纷纷起身,义愤填膺地附和。
一时间,祠堂内群情激愤,矛头首指李青。仿佛李青己是十恶不赦的家族罪人。
李渊眉头紧锁,看着堂下被众人围攻的李青,眼神复杂。他刚对这个庶子有所改观,便出了这档子事。若李青真是如此不堪,那他当真是看走了眼。
面对嫡母和大伯声嘶力竭的控诉,以及周围族老们或质疑或愤怒的目光,李青却始终面不改色。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等所有人都“表演”完毕,祠堂内稍稍安静下来,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嫡母,大伯,各位族老,说完了吗?”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王氏和李康被他这平静的态度弄得一愣。
李青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卷宗,朗声道:“既然大伯如此义正言辞,指责侄儿‘图谋家产’,那侄儿今日也想请各位族老评评理,看看究竟是谁,在真正地侵蚀我李家的根基!”
他将手中卷宗交给身旁的狄小五,狄小五上前一步,将卷宗一一呈给李渊和几位主事的族老。
“这是……城西田庄的账目?”一位族老接过账簿,翻看了几页,脸色微变。
李青不慌不忙地说道:“自我接手‘李氏新记’以来,便想着为家族多尽一份力。因此,特意抽空核查了家族几处产业的账目。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大伯掌管城西田庄和南货铺多年,侄儿这里有几笔账,想请大伯当众解释一二。”
李康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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