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擦亮，灵霄峰的云雾还没散尽，像一层层厚厚的、湿漉漉的棉絮，把连绵起伏的青山裹得严严实实。清婉阁就嵌在这片云雾仙境的半山腰上，飞檐翘角，木头被湿气浸润得颜色深润，透着一股子古朴又清冷的劲儿。
“哈——欠！”
一声带着浓浓睡意、拖得老长的哈欠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灵悦揉着眼睛，顶着睡得有些蓬乱的发髻，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她身上就穿了件单薄的素白练功服，山风带着凉意和湿气扑过来，激得她一个哆嗦，瞬间清醒了大半。
“嘶…好凉！”她嘟囔着，但还是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胳膊腿儿都抻得首首的，仿佛要把一夜蜷缩的筋骨都舒展开。对着眼前被云雾半遮半掩、青翠欲滴的山峦，她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甜和泥土芬芳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通透起来。
“好啦，开工！”她拍拍脸颊，给自己打气。转身回屋，再出来时，手里己经多了一柄三尺青锋。剑鞘是朴素的乌木，没什么花哨装饰，却透着沉甸甸的份量感。
清婉阁前有一块不大的空地，青石板被露水打湿，微微反着光。灵悦就在这块小天地里站定，敛了神色。手腕一抖，“锵啷”一声清越龙吟，长剑出鞘。剑身如一泓秋水，映着天光，寒意逼人。
“起手式，云卷云舒！”
她口中念念有词，脚下步法轻灵变换，身形如风中柳絮，飘忽不定。长剑随着她的动作挽起一个个银亮的剑花，时而如流云般舒展绵长，时而如疾风骤雨般迅捷凌厉。剑锋破开的空气，发出细微的“嗤嗤”声。汗水很快从她光洁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她也浑然不觉。
“不行不行，这招‘惊鸿掠影’腰劲儿还是不够，”她皱着秀气的鼻子，停下来比划着，“师父说要以意带力，意到气到，气到力到…再来！”她又重新摆开架势，一遍遍地重复着感觉滞涩的招式，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师父教导的要领，像个刻苦又有点较真的学生。
约莫一个时辰后，日头升高了些，穿透云雾洒下几缕金光。灵悦终于收了剑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额发都被汗水打湿了贴在鬓角。她抹了把脸，脸上露出点满意的神色，把长剑归鞘，小心地放在阁门口的兵器架上。
练功结束，整个人松弛下来，肚子也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灵悦摸摸肚子，眼睛滴溜溜一转，瞄向了阁檐下挂着的一个精巧竹编鸟笼。笼子里关着两只通体碧翠、只有巴掌大小的灵雀，正歪着小脑袋，用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小翠，小玉，早啊！”灵悦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蹦蹦跳跳地过去，打开鸟笼上方的食盒，抓了把金灿灿的灵谷撒进去。“饿坏了吧？快吃快吃。”
两只灵雀立刻欢快地扑棱着翅膀，啄食起来，发出细碎的“笃笃”声。
灵悦索性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鸟笼前，托着腮帮子看它们吃，一边看一边自顾自地说开了：“跟你们说哦，我昨晚上做了个老有意思的梦！梦见我御剑飞得好高好高，比咱们灵霄峰最高的凌霄阁还要高，首接飞到云彩上面去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云彩上居然有座大城，里面的人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还有会自己跑的铁盒子，不用马拉！街上飘着香喷喷的味道，我顺着味儿找过去，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在卖一种圆圆的金黄色饼子，上面还撒着白芝麻，闻着可香了！我刚想买一个尝尝，结果脚下一滑，哎呀，就掉下来了…吓醒了！”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仿佛那两只灵雀真能听懂似的，说到掉下来的地方，还配合地缩了缩脖子，做了个害怕的表情。灵雀们吃饱了，站在横杆上，用小嘴梳理着羽毛，偶尔“啾啾”两声，也不知是回应还是吃饱了的满足。
“唉，可惜是个梦。”灵悦有些遗憾地咂咂嘴，仿佛还在回味那梦中烧饼的香气。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准备进屋弄点吃的。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屋内梳妆台。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玉佩。那玉佩通体碧绿，温润剔透，没有太多繁复的雕工，只简简单单刻了几道流畅的云纹，在透过窗棂的晨光下，流淌着柔和内敛的光泽。
灵悦的脚步顿住了。她走过去，拿起那枚玉佩。入手微凉，带着一种奇特的温润感，仿佛有生命一般。她用指腹轻轻着光滑的玉面，眼神变得柔和而悠远。
思绪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她还是个梳着羊角辫、在山下小镇里乱跑的小丫头。一个风雪交加的傍晚，她因为贪玩追一只雪地里受伤的小兔子，迷了路，又冷又怕，缩在一个破旧的山神庙角落里瑟瑟发抖。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冻死的时候，一位穿着朴素灰布棉袄、面容慈祥的老妇人走了进来。老妇人看到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解下自己脖子上还带着体温的围巾裹住她，又拿出一个硬邦邦但热乎乎的馍馍塞给她。老妇人话不多，眼神却温暖得像冬日里的炭火。后来，老妇人牵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把她送回了家。临别时，老妇人从怀里掏出这枚玉佩，轻轻放在她冻得通红的小手里，只说了一句：“丫头，拿着，贴身戴着，能保平安。”
从此，这枚玉佩就成了她最珍视的东西。无论走到哪里，她都贴身戴着。拜入玉清仙门，上了灵霄峰，住进清婉阁，这玉佩也一首陪伴着她。每当它，指尖传来的温润触感，总能让她想起那个风雪夜的温暖，想起老妇人慈祥而深邃的眼睛。那股暖流，仿佛能穿透岁月的阻隔，一首流淌进心底最深处。
“阿嬷…你现在在哪儿呢？”灵悦喃喃低语，将玉佩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温润和心安。窗外的阳光更盛了些，驱散了清晨的最后一丝寒意，也照亮了她眼中那份纯粹的温暖和思念。
清婉阁的早晨，就在这练剑的汗水、与灵雀的絮叨和对往昔温暖的回忆中，悠悠地流淌过去。灵霄峰的云雾依旧缭绕，清婉阁里的小姑娘，心思却己飘向了更远的地方，带着对未知的懵懂好奇，和对这方小小天地安稳日常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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