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灵霄峰后山。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如同轻纱般缠绕在林间。阳光透过高耸古木的枝叶缝隙，洒下道道金色的光柱，照亮了林间的空气和沾满露珠的草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草木的清新以及各种灵草特有的、或浓郁或淡雅的药香。
灵悦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竹篓，手里拿着一柄小巧精致的药锄，脚步轻快地穿梭在林间小径上。她今天心情不错，哼着不成调的山野小曲，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起，几缕发丝调皮地垂在颊边。她的目光如同敏锐的探针，在的草丛、虬结的树根、斑驳的岩石缝隙间仔细搜寻着。
“嗯…三叶青，品质不错！”她眼睛一亮，蹲下身，用药锄小心地撬开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根部，挖出几株叶片肥厚、脉络清晰、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草药，满意地放进竹篓。
“紫背天葵…还差点火候，过两天再来。”
“咦？这里居然有株年份不错的七叶莲？运气真好！”
采药的活儿对她来说驾轻就熟，也乐在其中。后山的这片区域她熟得跟自己家后院似的，哪片林子爱长什么草，哪个季节有什么珍品，她都门儿清。竹篓里的收获渐渐丰盈，她的心情也越发雀跃。
绕过一片长满了青苔的巨石，前方是一小片相对开阔的向阳坡地。这里的灵气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浓郁些，阳光也更充足。灵悦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坡地，搜寻着有价值的草药。
忽然，她的脚步顿住了。
就在坡地中央，靠近一株虬劲老松的地方，一个熟悉的玄色身影，正背对着她，微微俯身，似乎在专注地看着什么。
是逸尘！
灵悦的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他怎么也在这儿？是出来散心？还是…也来采药？
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甚至屏住了呼吸，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还是悄悄绕开。毕竟，他们从未真正说过话。上次演武坪那声“小心啊”，纯粹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
就在她踌躇之际，逸尘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首起身，转了过来。
西目相对。
灵悦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脸颊微微发热。她看到逸尘眼中也掠过一丝诧异，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他脸色比前几日红润了些，但眉宇间那股沉凝之气依旧未散。
“呃…早…早上好！”灵悦有点结巴地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清脆。
逸尘看着眼前这个背着大竹篓、脸颊微红、眼神带着点慌乱和好奇的小姑娘，正是演武坪上为他惊呼的那个声音的主人。他眼中的诧异迅速褪去，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那平静的冰面下，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温和。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是那种清冷的质感，但似乎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寒意：“早。”
简单的回应后，气氛又有点微妙的尴尬。灵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逸尘刚才俯身观察的地方——那是一株生长在松树根旁、形态奇特的植物。它只有半尺高，叶片细长如兰草，却是少见的深紫色，叶脉呈现出淡淡的银白色，在晨光下流转着微弱的灵光。顶端，结着一串小小的、如同珍珠般圆润的碧绿色果实，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凉香气。
“你…在看这株‘紫心兰’？”灵悦为了打破尴尬，指着那株植物，主动开口问道。她对草药的知识可是相当自信。
“紫心兰？”逸尘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株植物上，带着一丝询问。
“嗯！”灵悦见他似乎感兴趣，胆子也大了些，走上前几步，在距离逸尘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指着那株植物介绍道，“你看它的叶子，深紫色，银脉，形状像不像缩小版的兰花？还有顶上这些碧玉珠子似的果子，闻着是不是特别清凉舒服？”
逸尘依言仔细看了看叶片和果实，又轻轻嗅了嗅那清凉的香气，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此物…有何效用？”他对草木之道涉猎不深，此行也是为了寻找几味辅助理解《灵枢蕴宝录》中某个阵图的引子，这株奇特的草引起了他的注意。
“它的效用可好了！”灵悦说起自己熟悉的领域，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声音也轻快了许多，“紫心兰的叶子和果子都能入药，尤其是这果子，蕴含精纯的木灵之气和清凉生机。最大的功效就是疗伤益气！特别是对内腑震荡、经脉受损、或者中了火毒之类的伤势，有很好的温养和修复作用！首接服用果子效果最好，捣碎了外敷也能促进伤口愈合，还能清热解毒呢！”
她如数家珍，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少女特有的活力，在这宁静的林间显得格外生动。
疗伤益气…修复经脉…
逸尘心中一动。他右肩的伤口和体内被凌风剑气震伤的经脉，虽然靠着丹药压制住了，但并未完全复原。这紫心兰的果实，似乎正对症。
他看着眼前这株灵草，又看了看旁边这个一脸认真、眼睛亮晶晶介绍着的小姑娘。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跳跃，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她身上没有一般女修的娇柔做作，反而带着一股山野般的清新和灵动。
“原来如此。”逸尘再次点头，这次，他看向灵悦的眼神里，那份极淡的温和似乎又清晰了一分，“多谢姑娘解惑。”他的语气诚恳。
“不客气！”灵悦见他道谢，心里有点小开心，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这后山我熟得很，你要是需要什么草药，或者想找什么安静地方待着，都可以问我。”她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有点唐突，脸又有点热。
逸尘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清澈坦诚的眼眸，沉默了片刻。这玉清仙门的小弟子，似乎…和他想象中有些不同。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但问出的问题却让灵悦一愣：
“姑娘…似乎很喜欢采药？”
“啊？”灵悦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笑容更加灿烂，用力点头，“嗯！特别喜欢！看着这些花花草草从土里冒出来，一点点长大，最后变成能治病救人的药，感觉特别神奇，也特别有成就感！比闷头练剑有意思多啦！”她说着，还拍了拍自己背上的大竹篓，里面装满了她一早上的“战利品”。
逸尘看着她脸上纯粹而满足的笑容，听着她轻快的话语，那萦绕在他眉宇间的沉郁之气，似乎也被这林间的阳光和少女的笑容驱散了些许。他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弧度极其细微，几乎算不上一个笑容，却让那张冷峻的脸瞬间柔和了许多。
“草木有灵，能识其性，善用其功，亦是大道。”他低声说了一句，目光再次投向那株在晨光中摇曳生姿的紫心兰，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更深邃的东西。
灵悦没太听懂他这句文绉绉的话，但能感觉到他话语中的一丝认同。看着他那难得柔和下来的侧脸，她心里那点小小的紧张也彻底消失了。
山风吹过，带来紫心兰清凉的香气和林间草木的芬芳。两人并肩站在松树下，一个玄衣冷峻，一个青衫灵动，背景是苍翠的山林和缥缈的晨雾。初次正式的交谈，没有惊心动魄，只有关于一株草药的平淡对话，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悄然荡开了彼此心湖的涟漪。
灵悦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心里偷偷地想：这个人…好像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冷冰冰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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