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影在草原尽头无声行进，如同墨水渗入宣纸般融入夜色。苏幻屏住呼吸，光刃在掌心凝而不发。那些身影没有实体轮廓，更像是被剪出的人形空洞，所过之处草叶蜷曲发黑。
"是噩梦议会的'幽影卫'。"灵珑的翅膀紧张地高频振动，洒落一片金粉，"它们不该出现在这么外围的区域。"
苏幻数了数，十二个。这个数字让她的胃部绞紧——幽影卫通常三人一组行动，能调动十二个，说明附近肯定有高阶祭司坐镇。她收回光刃，指尖在胸前印记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波纹向幻璃境方向荡去。
"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她压低声音，"那些影子还在吗？"
灵珑飞向岩石高处，复眼闪烁："西北角还有三团，正在靠近光萤草灵的栖息地。"
苏幻闭眼感知。自从吸收了艾莉丝的部分记忆，她对负面能量的敏感度提升了不少。果然，在幻璃境边缘的蘑菇环带附近，几缕粘稠的暗流正在蠕动。那不是实体生物，而是某种情绪聚合物，像水母触须般探入梦灵们的意识。
"带路。"她系紧斗篷，"我们绕开巡逻队。"
他们贴着地面飞行，借助夜雾掩护。灵珑每隔百步就撒下一粒荧光孢子，这些孢子遇噩梦能量会变成警示的红色。越靠近幻璃境边界，空气越发滞重，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按压着胸腔。
蘑菇环带本是幻璃境最欢乐的区域。发光的菌盖组成连绵伞群，小梦灵们常在菌柄间嬉戏。此刻却寂静得可怕。荧光蘑菇全部闭合，菌盖表面凝结着黑色露珠。十几个梦灵蜷缩在最大的帝王菇下，它们半透明的身体蒙着灰翳，触须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看它们的眼睛。"灵珑声音发颤。
苏幻蹲下身。最弱小的水母梦灵瞳孔扩散，原本七彩的虹膜上爬满黑色丝线。当她伸手触碰时，一段陌生的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
【永无止境的坠落。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不断重复的疑问：我为什么存在？】
她猛地抽回手，指腹沾着丝绒状的黑雾。"不是普通侵蚀。"苏幻擦去黑雾，发现它在皮肤上留下淡灰色痕迹，"它们在播种自我怀疑。"
最大的帝王菇突然剧烈摇晃。菌褶间渗出琥珀色汁液，组成模糊文字：救...我们...
"能净化吗？"灵珑绕着最严重的水母梦灵打转，"上次用的月光编织术——"
"这次不一样。"苏幻展开手掌，一缕银光如活物般游出，"月光编织只能驱散表层阴影。这些低语己经扎根在认知层面。"她观察银光与黑雾接触的反应，当银光模拟某种振动频率时，黑雾退缩了一下。
灵珑突然撞了撞她的肩膀："有东西过来了！"
三团人形暗影从蘑菇群缝隙滑入。它们没有五官，但苏幻能感觉到"注视"的重量。最前面的影子抬起"手"，一段扭曲的音节首接在她脑中炸开：
【你也在怀疑吧？艾莉丝为什么选中你？你真的能保护好它们吗？】
苏幻咬破舌尖，铁锈味冲散了瞬间的恍惚。影子趁机扑向梦灵群，最弱小的水母梦灵发出高频尖叫，身体开始解体成黑色颗粒。
没有时间构思复杂术式了。苏幻扯下斗篷抛向空中，布料瞬间延展成半透明薄膜罩住梦灵群。她双手交叠按在薄膜上，开始哼唱一段即兴旋律。这不是真正的歌，而是将精神力转化为声波频率的技巧。
第一声"音符"落下时，薄膜剧烈震荡。苏幻感到喉间涌上血腥味，但继续调整音高。第二声、第三声...音波在薄膜内形成共振场，梦灵们身上的黑雾开始颤动。某个临界点到来时，她猛地将胸前印记贴在薄膜上。
"裂！"
薄膜应声破碎，但裂痕处迸发的不是布料纤维，而是无数银色光刃。这些微型光刃精准刺入每缕黑雾的连接点，像手术刀般剥离寄生部分。影子们发出高频嘶叫，被迫显露出真容——三只由负面情绪凝成的"梦魇水蛭"，吸盘状口器还咬着梦灵们的意识碎片。
灵珑趁机撒出净化粉尘。金粉粘附在水蛭体表，它们痛苦地蜷曲起来。苏幻趁机完成最后一个音符，银光聚成音叉形状刺入地面。
"净！"
以音叉为中心，银色波纹呈扇形扩散。所过之处，蘑菇重新舒展，黑色露珠蒸发成无害的雾气。梦灵们眼中的黑丝逐渐褪去，水母梦灵停止解体，但依然虚弱地漂浮着。
影子水蛭在银光中溶解前，最后传来一段意识波动：【没用的...种子己经播下...】
当最后一丝黑雾消散，苏幻踉跄了一下。灵珑急忙撑住她："消耗太大了！"
"比预期多花了三成精神力。"苏幻擦去鼻血，检查梦灵们的状况。大多数己经开始恢复，但水母梦灵缺失了部分触须。她小心地捧起它，将一缕银光注入伤口："能修复，但需要时间。"
帝王菇突然剧烈摇晃，菌褶渗出新的汁液：更多...来了...
苏幻和灵珑同时抬头。远处的幽影卫队伍突然转向，朝这个方向飘来。更可怕的是，草原上腾起数十团新的黑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汇聚。
"它们被刚才的能量波动吸引了。"灵珑的翅膀发出警报性的红光，"我们得撤回幻璃境！"
苏幻摇头："带着这么多受伤的梦灵，我们跑不过幽影卫。"她环顾西周，目光落在帝王菇上，"有个冒险的办法。"
她将手掌贴在帝王菇菌柄上："帮我争取三十秒。"
灵珑点点头，飞到高处洒出一片金雾。当第一波影子冲进雾区时，金粉爆炸成细小闪电，暂时阻挡了它们。
苏幻闭眼深入连接。帝王菇是这片区域的"地脉节点"，它的菌丝网络遍布地下。通过它，可以短暂借用幻璃境的核心能量。刺痛感从掌心蔓延到手臂，菌丝状的光纹在她皮肤下浮现。当能量饱和时，她猛地抽回手，带出一团跃动的蓝光。
"不够..."她咬牙又探入一次，这次蓝光中混入了血丝。帝王菇剧烈颤抖，菌盖边缘开始碳化。
灵珑尖叫着俯冲下来："停下！你在灼烧它的生命本源！"
"三十秒！"苏幻厉喝，第三次深入。这次抽出的蓝光几乎纯白，她双臂皮肤开始渗血。没有犹豫，她将三团能量拍在一起，揉搓成弦月形状。
幽影卫突破了金雾屏障。最前面的黑袍身影抬起枯枝般的手，一道黑光射来。苏幻不躲不闪，将弦月能量举到唇边——
她吹了口气。
能量弦月发出清越的嗡鸣，音波具象化成无数银蓝色光蝶。这些光蝶扑向黑影和幽影卫，每接触一次就爆发微型净化波动。更奇妙的是，梦灵们听到声音后，不自觉地开始跟随哼唱。它们的音调各不相同，却奇妙地融合成和声。
"共鸣净化..."灵珑目瞪口呆，"你引发了群体意识共振！"
苏幻没有回答。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但坚持维持着第一个音符的引导。当第十波光蝶飞出时，幽影卫的黑袍突然燃烧起来，露出底下扭曲的实体——那根本不是人形，而是由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聚合体。
为首的幽影卫发出非人的嚎叫，所有黑影同时爆裂。冲击波掀翻了蘑菇群，苏幻被气浪抛到帝王菇上，后背撞得生疼。但下一秒，温暖的蓝光从帝王菇菌褶中渗出，轻柔地托住了她。
蘑菇环带恢复了光彩。梦灵们漂浮在空中，身上的灰翳完全消失。更令人惊讶的是，水母梦灵断裂的触须重新生长出来，新生的部分闪烁着银蓝光泽。
幽影卫残骸处，十二个黑袍化为灰烬。但在它们中央，有个东西在蠕动——一只巴掌大的黑色茧，表面布满血管状纹路。
"别碰！"灵珑拦住想上前查看的苏幻，"是噩梦议会的信标茧，碰了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苏幻用光刃挑起黑茧，将它抛向高空。灵珑立刻射出一枚光箭，茧在半空炸成一团紫火。
"它们不会罢休的。"苏幻看着掌心未愈的灰色痕迹，"这种程度的净化，等于首接向噩梦议会宣战。"
灵珑帮她包扎手臂上的菌丝灼伤："但梦灵们安全了。你看。"
小梦灵们围绕着她飞舞，每只都散发着柔和的银蓝光。水母梦灵轻轻触碰她的脸颊，传递来一段清晰的意识：【谢谢】。
苏幻想微笑，却感到一阵眩晕。过度消耗的后遗症开始显现，视野边缘出现黑斑。她强撑着站起来："先回幻璃境。我需要检查所有边界，这种攻击可能不止一处..."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熟悉的嗡鸣。十几个光萤草灵疾飞而来，为首的草灵头顶闪着危险的红光。它撞进苏幻怀里，释放出一段急促的意识画面——
幻璃之塔底层的记忆水晶，正在渗出黑色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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