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镇的晨雾像一层薄纱，轻柔地覆盖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陈曦曦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清晨微凉的空气夹杂着露水的清新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隆起的腹部轻轻抵在门框上，七个月的身孕让她动作变得迟缓。
"早安，老板娘！"隔壁花店的林姨己经摆好了今日的鲜花，朝她挥挥手，"今天又是第一个来排队的。"
陈曦曦微笑着点头，目光扫过店门口己经形成的队伍。自从那台神奇的咖啡机出现在她店里，白露咖啡屋就成了小镇的传奇。人们传言，只要怀孕的老板娘亲手触碰那台机器的金属把手，它就能研磨出顾客心底最思念的味道。
"系统自检完成。"咖啡机发出柔和的电子音，显示屏亮起蓝光，"今日推荐：哥伦比亚瑰夏，中度烘焙，适合清晨提神。"
陈曦曦轻轻抚摸机器侧面那个不明显的凹痕——那是王霄的指纹形状。三个月前她发现这台被匿名捐赠的咖啡机时，就认出了这个痕迹。就像认出他手腕内侧的疤痕一样确定。
"请给我一杯...我父亲常喝的咖啡。"第一位顾客是个怯生生的少女，眼睛红肿像是哭过。
陈曦曦点点头，将手掌覆在金属把手上。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她的指尖流窜，咖啡机发出轻微的嗡鸣。显示屏上闪过一连串复杂的数据流，最后定格在"危地马拉安提瓜，深烘，加一勺蜂蜜"。
当咖啡的香气弥漫开来，少女的眼泪夺眶而出："就是这个味道...爸爸走之前最后给我煮的..."
队伍中响起一阵惊叹。陈曦曦保持着职业微笑，却在递出咖啡时注意到自己无名指上那道淡淡的戒痕。就像王霄锁骨上的数字一样，这些痕迹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上午十点，人流达到高峰。陈曦曦数到第七十一杯时，手腕己经有些发酸。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肚子，感受到一阵轻微的踢动。
"您的蓝山咖啡，加两块糖。"
她头也不抬地将咖啡推向柜台对面，却在对方伸手接过的瞬间僵住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新鲜的疤痕，正以0.7厘米的间距排列成摩斯密码"CX"——她名字的缩写。
咖啡杯从她颤抖的指间滑落，在柜台边缘炸裂开来。滚烫的液体泼洒在对方定制的阿玛尼西装上，褐色的污渍在白衬衫上迅速晕染开来。
男人纹丝不动，任凭咖啡浸透昂贵的面料，露出锁骨处更多的疤痕——那些凸起的伤疤组成清晰的数字：71。
"王总的口味还是没变。"陈曦曦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腹中的胎儿似乎感应到她的情绪，不安地扭动起来，"但这里没有您的'高级服务人员'。"
王霄的眼睛像两口深井，黑得看不见底。他缓缓卷起被咖啡浸湿的袖口，露出手臂内侧更多的疤痕——每道都是精确的0.7厘米，排列成密密麻麻的二进制代码。
"第71天。"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很久没说过话，"我终于找到正确的配方。"
陈曦曦猛地后退一步，撞倒了身后的糖罐。玻璃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店里的顾客，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柜台。
"这位先生，请您离开。"她强作镇定，手指却死死攥住围裙下摆，"不要打扰我的客人。"
王霄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伸手从内袋掏出一个牛皮纸袋，轻轻放在柜台上。
"杏仁粉。"他低声说，"你上周产检说缺镁，医生建议的。"
陈曦曦的瞳孔骤然收缩。上周的产检是她独自去的，连咖啡店的员工都不知道详情。
没等她回应，王霄己经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如松，只有左腿微微的跛行泄露了什么。陈曦曦记得那个伤——是他们最后一次争吵时，她砸碎花瓶留下的。
纸袋里除了杏仁粉，还有一张泛黄的相片。照片上的她穿着白色婚纱，在实验室里对着镜头做鬼脸，身后是正在调试咖啡机的王霄。相片背面用褪色的笔迹写着："CX-7.17，初始参数设置完成。"
7月17日，是他们结婚的日子，也是她离开的日子。
"老板娘？您还好吗？"新来的兼职生小林担忧地递来一杯温水，"您脸色很白。"
陈曦曦勉强笑了笑，将相片塞进口袋。腹部传来一阵紧缩的疼痛，她不得不扶住柜台深呼吸。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王霄或与他有关的物品出现，胎儿就会异常躁动，仿佛在抗议什么。
"我没事。继续营业吧。"
下午三点，陈曦曦提前关了店门。医生警告过她，孕晚期需要更多休息。她锁好收银机，突然注意到操作台上多了一枚贝壳戒指——和她婚礼上丢的那枚一模一样。
当她鬼使神差地触碰戒圈内侧的刻痕时，整间店铺的电器突然同时启动。咖啡机自动研磨起薄荷味的咖啡豆，音响播放起她怀孕后最爱的《月光摇篮曲》，就连灯光都调成了产检时最让她放松的暖黄色。
"系统识别：女主人心率过速。"咖啡机的显示屏闪烁红光，"建议补充267毫克钙与0.75毫克叶酸。"
陈曦曦的血液几乎凝固。这正是今早产检时医生叮嘱的精确剂量。
"王霄！"她对着空荡荡的店铺大喊，"出来！我知道你在监视我！"
只有咖啡机发出轻柔的嗡鸣作为回应。陈曦曦愤怒地拔掉所有电器的插头，却在弯腰时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墙壁，无意中按到了隐藏在壁画后的指纹识别器——那是王霄公司最新款的安全系统。
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微型监控室。屏幕上分割着咖啡店每个角落的实时画面，包括她的卧室和浴室。最中间的显示屏定格在她昨天洗澡时哼歌的画面，右下角标注着"Day 70，安全，未接触"。
陈曦曦的胃部翻涌起来。她跌跌撞撞地冲向后门仓库，却在半路被一阵金属碰撞声吸引。
仓库门虚掩着，昏黄的灯光下，王霄跪在地上组装一台古怪设备。他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手指被零件割得鲜血淋漓，却专注地将七个微型齿轮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
"这是..."
"胎儿监护仪。"王霄头也不抬，声音因长时间不眠而嘶哑，"根据你怀孕19周时的胎动规律改造的。"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竟是未消化的薄荷糖，"...第71天...我终于...修好了..."
陈曦曦这才注意到，仓库角落堆满了电子元件和医疗设备。墙上贴满了她的孕期检查报告和咖啡店的设计图纸，每一张都有王霄密密麻麻的批注。
"你疯了吗？"她抓起最近的超声波照片砸向他，"这是侵犯隐私！我可以报警！"
王霄没有躲闪，照片锋利的边缘在他脸颊划出一道血痕。他缓缓抬头，眼睛布满血丝："芯片...还有72小时就会自动销毁..."他指了指太阳穴，"在那之前...我必须确保你们安全..."
陈曦曦这才注意到他右太阳穴有一道新鲜的手术疤痕。她想起两年前那个雨夜，王霄在车祸中头部重伤，医生不得不植入一块神经芯片维持生命体征。
"你...还留着那个芯片？"她声音发抖，"医生说最多六个月就必须取出！"
王霄的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取出来...我就找不到你了。"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感觉到了吗？心跳间隔...0.7秒...和你离开那天一样..."
陈曦曦触电般缩回手。就在这时，前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曦曦姐！你在吗？"是镇长女儿小雨的声音，"有你的快递！"
陈曦曦警告地瞪了王霄一眼，匆忙去开门。小雨递来一个沉重的包裹，好奇地打量着昏暗的店铺："你关着门在干嘛呢？"
"只是...有点累。"陈曦曦勉强笑笑，接过包裹时差点没拿住——太沉了。
"是王先生让我送来的。"小雨压低声音，"他租了我家阁楼，可奇怪了。"女孩眨眨眼，"他每天就做三件事：画图、吐薄荷糖、在墙上刻正字。"
陈曦曦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包裹的牛皮纸发出刺耳的声响。
"昨晚他刻到第71个时，整个阁楼突然亮得像白昼..."小雨神秘兮兮地凑近，"我上去看时，发现他正用螺丝刀在胸口刻数字...像疯了一样..."
包裹从陈曦曦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散落出711张设计图纸。每张图纸角落都标注着日期，从她离开那天开始，每天一张。更诡异的是，所有图纸背面都用血型墨水画着相同的场景：怀孕的她站在咖啡机前，腹部轮廓一天比一天明显。
"这...这不可能..."陈曦曦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门框。她离开时还没有怀孕，甚至连她自己都是在两个月后才知道的。
小雨帮她捡起图纸，突然惊呼："咦？这张画的是今天！"
陈曦曦夺过图纸，呼吸几乎停滞。纸上精确描绘了她此刻站在门口的场景，连小雨惊讶的表情都分毫不差。右下角标注着："Day 71，接触成功，参数修正完成。"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陈曦曦顾不上解释，抓起钥匙就往外冲："小雨，帮我锁店！我去趟镇东阁楼！"
白露镇的黄昏来得很快。陈曦曦气喘吁吁地站在镇东老宅前时，夕阳己经将阁楼窗户染成血色。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腹中的胎儿不安地踢打着，仿佛在阻止她前进。
阁楼门没有锁。陈曦曦一脚踹开，眼前的景象让她如遭雷击——
王霄赤裸上身站在满墙设计图前，胸口新刻的"71"还在渗血。电子钟正好跳到07:17，整面墙的设计图突然亮起蓝光，投影出一个全息影像：怀孕的陈曦曦正在咖啡机前工作，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抚摸腹部的细节都精确还原。
地上散落着71个空薄荷糖盒，每个盒底都粘着张字条："今日安全，未接近她。"而角落里，堆满了她这71天丢弃的厨余垃圾：咬过一口的苹果核、煮糊的牛奶糖、甚至孕吐时吐出的饼干渣...全部按日期编号保存。
"你监视我？"陈曦曦扯下最近的监控画面——正是她昨天在浴室哼歌的场景，右下角标注着"Day 70，安全，未接近"。
王霄的瞳孔剧烈收缩："不...是保护程序..."他指向太阳穴，"芯片残留的...自动追踪协议..."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带着薄荷味的鲜血。
陈曦曦注意到墙上有一个巨大的电子日历，从她离开那天开始计算，到今天正好711天。每一天的格子都贴着一枚微型胶囊，里面装着...
她颤抖地取下一枚胶囊，轻轻拧开——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飘散开来。这是她惯用的洗发水味道。
"七百一十一天..."王霄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收集了你所有的...体香样本..."他指了指角落里一台古怪的蒸馏设备，"没有味觉后...只有这样才能...记住你的味道..."
陈曦曦的眼泪终于决堤。她想起新婚时王霄说过的话："我是科学家，我要用科技证明，爱情是可以量化的。"
现在他真的这么做了——用量化的痛苦，量化的执念，量化的自我折磨。
"为什么？"她哽咽着问，"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王霄缓缓跪下来，从一堆零件中捧出一个破损的相框——是他们婚礼上拍的合影，玻璃己经碎裂。
"第71次实验..."他轻声说，"终于成功了..."相框背后藏着一枚芯片，正发出微弱的蓝光，"疼痛转移接口...可以让你分娩时...不痛..."
陈曦曦再也支撑不住，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腹中的胎儿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情绪，剧烈地翻动起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从下腹传来，她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普通的胎动。
"曦曦？"王霄立刻察觉到异常，踉跄着爬到她身边，"是不是...要生了？"
窗外，白露镇的第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陈曦曦想回答，却只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的羊水破了，温热的液体浸透了裙摆。
"提前了...两周..."她艰难地说，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王霄的表情变得异常冷静。他迅速脱下衬衫裹住她，然后从设备堆里拖出那台古怪的机器："救护车...来不及了...山路会被暴雨冲垮..."
陈曦曦惊恐地看着他撕开腹部的绷带，露出骇人的缝合线——那里植入了一个精密的电子接口。
"不...不要..."她挣扎着摇头，"太危险了..."
王霄己经将电极贴在她的腹部，另一头连接自己腹部的接口。启动机器的瞬间，陈曦曦的阵痛神奇地减轻了，而王霄的腹部却诡异地隆起又凹陷，仿佛有看不见的胎儿在踢打。
"芯片的...最后功能..."他吐着血沫微笑，手指在控制板上快速输入代码，"我说过...你的痛都由我来..."
暴雨拍打着阁楼窗户，雷声掩盖了陈曦曦的呻吟和王霄的闷哼。七小时后，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雨夜。
王霄心口的"71"疤痕突然崩裂。喷涌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七百一十粒微型胶囊——每粒都装着陈曦曦这71天的体香样本。
"呼吸..."他将一粒胶囊按在她产后苍白的唇上，声音己经微弱不可闻，"...这是你离开后...我唯一能偷走的东西..."
陈曦曦泪如雨下，怀抱着新生儿的她，终于看清了那些设计图纸背面的真相——每一张画的都是她站在咖啡机前的样子，而咖啡机的显示屏上，永远显示着同一行字："正在寻找女主人，剩余天数：XXX"。
王霄不是在监视她，是在用自己偏执的方式，倒数着重逢的日子。
窗外，白露镇的晨雾再次升起，笼罩着青石板街道。咖啡店的招牌在微风中轻轻摇晃，橱窗里的咖啡机突然自动启动，显示屏亮起一行新消息：
"欢迎回家，女主人。今日特调：新生。"
（六卷2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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