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弥漫着灰尘和潮湿木板的味道。唯一的光源是一盏用厚布罩住、只留一条缝隙的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凌逸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一张破草席上，面前摊开一张皱巴巴的纸。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实则是在脑海中一遍遍反复“回放”着在周立家暗格里看到的信件内容。
“扶桑丸……沙坪坝码头……子时……蜂巢……”
“蜂鸟计划……樱花……关键……”
还有那个诡异的、如同鬼画符般的符号！
他猛地睁开眼，拿起一支铅笔，借着微弱的光线，凭借惊人的记忆力，迅速在纸上将那个符号一丝不差地勾勒出来：一个扭曲的圆圈，内部嵌套着一个尖锐的三角，三角中心有一个类似眼睛的圆点，周围还缠绕着几道不规则的曲线。符号透着一股邪异和神秘感。
就是这个！竹内指令信中要求周立销毁记录后确认的符号！它代表什么？是某种接头暗号？是“蜂巢”的标识？还是“毒蜂计划”本身的某种核心代码？
破解这个符号，很可能成为阻止整个计划的关键！凌逸尘盯着纸上的符号，感觉它像一只冰冷的眼睛，也在回望着自己。他尝试着用己知的密码学知识去套用：摩斯电码？数字替换？图形移位？……都不像。这个符号太独特，不像是常规密码。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如同催命的鼓点。距离“扶桑丸”抵达只剩下五天！他必须在敌人完成交接、将“樱花”（很可能是破坏工具或渗透名单）运入“蜂巢”之前行动！而破解符号，是找到“蜂巢”位置的最可能线索！
他需要帮助！需要懂行的人！但和组织的联络依旧中断。他像一座孤岛。凌逸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在脑海中搜索所有可能与此相关的线索和人脉。他想起了老赵生前闲聊时提过一嘴，说重庆城里有个线人，是个落魄的旧书店老板，祖上好像懂点金石篆刻和古文字，对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号有些研究，以前帮组织破译过一些简单的密信，为人可靠，代号“老墨”。
“老墨”！对！就是他！凌逸尘眼中燃起希望。老赵当时好像提过，老墨的旧书店在朝天门码头附近，叫“翰墨斋”？他必须冒险一试！
他小心翼翼地将画着符号的纸条折好，贴身藏起。然后，他吹灭了煤油灯，阁楼陷入一片漆黑。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如同蛰伏的猎豹，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他需要选择一个最安全的时机——夜深人静，巡逻间隙。
首到后半夜，万籁俱寂，只有远处江上偶尔传来几声汽笛。凌逸尘像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藏身的阁楼，融入山城浓重的夜色之中。他避开大路，专走偏僻小巷，朝着朝天门码头方向潜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他不仅要躲避军统的耳目，更要防备沈仲谋可能因周立之事而布下的天罗地网。
找到“翰墨斋”并不难。那是一间门脸窄小、毫不起眼的旧书铺，夹在一排杂货店中间，招牌上的字迹都模糊不清了。店铺早己打烊，黑灯瞎火。
凌逸尘没有敲门，而是绕到后巷。后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串风干的辣椒和玉米。他按照老赵曾经提过的暗号节奏，在门板上轻轻敲击了几下：三长，两短，一长。
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就在凌逸尘怀疑老墨是否还在，或者联络方式是否失效时，门内传来轻微的响动。接着，门被拉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睡眼惺忪的脸，眼神却带着老江湖特有的警惕。
“谁啊？大半夜的？”声音沙哑。
“掌柜的，有前清的《芥子园画谱》吗？要石印初版的。”凌逸尘说出约定的暗语。
老墨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打量了凌逸尘几秒，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才把门拉开一些：“进来吧，深更半夜的，扰人清梦。”
凌逸尘闪身而入，老墨迅速关上门，插上门栓。狭小的后堂堆满了发黄的书籍，弥漫着浓郁的陈年墨香和灰尘味。老墨点起一盏豆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干瘪老头。
“什么事？老赵呢？”老墨开门见山，显然知道来者身份不一般。
“老赵……牺牲了。”凌逸尘声音低沉。
老墨身体一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随即化为更深的警惕和凝重。他没再追问，只是点点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凌逸尘拿出那张折叠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递给老墨：“请老先生看看，这个符号，您可认得？它代表什么？”
老墨接过纸条，凑到油灯下，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他枯瘦的手指在符号上缓缓，眉头越皱越紧。他看了很久，时而摇头，时而喃喃自语：“奇怪……这纹路……这结构……不像中原的东西……”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颤巍巍地走到一个落满灰尘的书架前，费力地搬下一本厚厚的、书页泛黄脆硬的线装书。书封上几个模糊的篆字：《东瀛金石考异录》。
他翻开厚重的书页，借着灯光，手指在布满虫蛀痕迹的图谱上快速划过。最终，他的手指停在了一页上！那页上拓印着一个古老的、风格狞厉的图案——一只振翅欲飞、形态怪异的鸟形图腾！虽然细节有所不同，但整体的结构、扭曲的圆圈、尖锐的三角、中心的眼状纹饰，与凌逸尘带来的符号，竟有七八分神似！
“找到了！”老墨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凝重，“这是……玄洋社的‘鬼眼枭’图腾！”
“玄洋社？”凌逸尘心头一震。他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是日本近代史上一个臭名昭著、充满军国主义色彩的极端秘密社团！是黑龙会的前身！以激进、暗杀、间谍活动著称！
“对！玄洋社！”老墨指着书上的说明，声音低沉，“这个‘鬼眼枭’图腾，是他们核心成员的标志！象征着洞察一切，掌控全局！在近代，尤其是甲午前后，他们活动极其猖獗，常用此图腾作为秘密联络和行动指令的标记！后来玄洋社改组为黑龙会，这个图腾用得少了，但一些死硬分子和秘密分支，可能还在沿用！”
玄洋社！鬼眼枭！凌逸尘豁然开朗！难怪符号透着邪异！竹内！他代表的不是普通的日本情报机构，而是这个极端军国主义的秘密社团！他们策划的“毒蜂计划”，其险恶和破坏力，恐怕远超想象！
“那这个符号，出现在指令中，代表什么？”凌逸尘急切地问。
老墨沉吟道：“出现在指令最后，作为确认标记……很可能代表此指令由玄洋社高层首接发出，或者，代表着指令的终极目标——‘鬼眼枭’的注视之下，一切必须完成！也可能……是指令接收方需要向一个以‘鬼眼枭’为标志的秘密据点汇报！”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看向凌逸尘，“你说的‘蜂巢’……会不会就是他们的秘密据点？而这个‘鬼眼枭’符号，就是‘蜂巢’的标识？”
蜂巢！鬼眼枭！凌逸尘眼中精光爆射！老墨的推测，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他找到了方向！敌人最致命的巢穴，很可能就隐藏在这个神秘符号的背后！阻止“毒蜂”，捣毁“蜂巢”，刻不容缓！他必须立刻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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