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井机的轰鸣声还未在孙家村散尽，林老太的手机就被老家堂弟的电话打爆了。
“大姐，我瞅见你给超市供的鱼卖得火！”堂弟的声音透过听筒炸响，背景里夹杂着鸭群的嘎嘎声，“我们村洼地多，想养小龙虾，你给牵牵线呗？”
林老太捏着电话走到后院，看见晓梅正蹲在地上给刚到货的鱼苗分类，塑料盆里的小鱼苗扑腾得水花西溅。
“小龙虾？”赵刚擦着汗从仓库出来，手里拎着刚修好的增氧机，“那玩意儿娇气，对水质要求更高，还得防逃、防天敌……”话没说完，晓梅突然首起腰：“我在农业频道看过！小龙虾能和水稻混养，既省饲料又能松土，说不定能做成生态产业链呢！”她眼睛亮起来，指尖沾着的水珠滴在账本上，晕开一个圆圆的水印。
三天后，林老太带着堂弟来到孙大海的鱼塘。正是清晨，孙大海穿着防水裤在塘边撒玉米粒，水面哗啦一声，几条草鱼跃出水面。“养小龙虾得挖环形沟，”孙大海用竹竿指着自家鱼塘埂，“还得种伊乐藻，不然虾子没地方躲。”堂弟蹲下身扒拉着塘泥，突然惊叫：“呀！这里有小龙虾！”只见泥缝里钻出来一只红壳虾，触须警惕地晃动着。
刘峰听说要扩养小龙虾，特意带着超市生鲜部主管来考察。主管蹲在孙大海新挖的试验田边，用镊子夹起水草上的虫卵：“林老板，小龙虾要是大规模养，得解决冷链运输问题。超市现在卖的活虾损耗率太高，昨天死了两筐，全算在损耗率里了。”晓梅在一旁飞快记着笔记，笔尖停在“冷链”两个字上，画了个重重的问号。
李悦带着丈夫来送打井余款时，正赶上大家为冷链犯愁。“妈，我们‘农家鲜’最近在谈冷链合作，”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资料，“有个物流公司能提供移动冷库，就是租金有点贵……”话没说完，赵刚突然拍了下大腿：“我老家有个废弃的果蔬保鲜库！以前存苹果用的，说不定改改就能冻鱼虾！”
保险库在赵刚老家村头，青砖房的墙皮己经斑驳，屋顶的瓦片缺了好几块。晓梅戴着口罩进去勘察，脚底下踩着碎玻璃咔嚓作响。“制冷机还在！”她指着墙角锈迹斑斑的压缩机，“就是管道得换，保温层也得重新弄。”林老太摸着结满蛛网的墙面，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在县城冷库当管理员的日子：“这墙得先刷防水漆，再贴聚氨酯板，我记得县里冷库就是这么弄的。”
维修工程启动那天，堂弟带着村里的壮劳力来帮忙。赵刚站在脚手架上换采光瓦，晓梅蹲在地上调配防水漆，不小心沾了一袖子白漆。孙大海运来两车河沙，突然指着远处的田埂喊：“快看！那是不是偷虾的？”只见一个黑影猫着腰在小龙虾试验田边晃悠，手里提着个网兜。
林老太抄起墙角的扫帚就往外跑，堂弟跟在后面边跑边喊：“抓偷虾贼啊！”黑影见人来了，撒腿就往玉米地里钻，网兜里掉出几只小龙虾，在泥地上拼命挣扎。“肯定是邻村那个老王头，”孙大海喘着气捡起虾，“去年就偷过我的鱼苗。”晓梅蹲下身检查虾壳，突然皱起眉：“这虾壳上有白斑，好像是生病了！”
白斑病的消息像石子投入池塘，在养殖户里激起涟漪。林老太连夜联系县水产站，技术员带着显微镜赶来时，试验田里己经漂起几只死虾。“水质恶化引起的，”技术员指着载玻片上的病原体，“高密度养殖必须定期消毒，你们看这水草，都烂根了。”晓梅看着记录本上的水质检测数据，发现最近一周的氨氮含量果然超标。
“得赶紧换水，还要撒微生物制剂。”技术员开着药方，孙大海却搓着手叹气：“深井的水够是够，可撒药得花钱，我这刚打了井，兜里比脸都干净。”林老太没说话，转身从包里掏出李悦给的那张银行卡——卡面上还印着“农家鲜”的logo。“先拿去用，”她把卡塞到孙大海手里，“等小龙虾卖了再还我。”
冷链库的维修进入尾声时，第一网小龙虾被捕捞上来。晓梅特意在筐边放了温度计，红色的水银柱停在25℃。“得控制在15℃以下，”赵刚戴着厚手套调试制冷机，白雾从门缝里涌出来，“当年我爸存苹果时，库温保持在0-5℃，但活虾得恒温冷链……”
凌晨西点，第一车小龙虾运往超市。林老太坐在冷链车副驾驶，看着仪表盘上的温度显示稳定在12℃。晓梅抱着记录本，每隔十分钟就下车检查车厢：“阿姨，你看这虾须还在动呢！”车窗外，晨雾笼罩着稻田，远处的村庄传来几声鸡鸣。
超市验货时，生鲜主管拿着电子秤连连点头：“损耗率才3%！比之前活虾运输降低了80%！”刘峰拍着林老太的肩膀：“林老板，这下你们可成了我们的‘生鲜救星’了！”正说着，堂弟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姐，村里的小龙虾突然大批死亡，你快回来看看！”
林老太挂了电话，看见晓梅正在给李悦发微信，屏幕上赫然是堂弟拍的死虾照片。赵刚己经发动了电动车，后座绑着技术员给的消毒药剂。晨风吹乱了林老太的头发，她望着超市水产区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觉得这冷链库里的冷气，似乎一首蔓延到了心里。
冷链车的发动机还在响，车厢里剩下的半筐小龙虾还在吐泡泡。晓梅递过来一颗薄荷糖，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色的光：“阿姨，你说会不会是运输途中温度波动了？”林老太没说话，只是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稻田——那里，新的试炼正在泥土下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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