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很多年之后,陈浔再回忆起自己这位小师妹来时,最先想到的,便是她今日此番灼灼的眉眼。
这时的陈浔愣了一愣,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意温和,并未有任何讥讽之意。
他只是认真地、温和地,在询问他的小师妹:“为什么?”
许是怕迟续昼对他因为防备,而不愿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陈浔冲她眨眨眼,开玩笑似地许诺道:
“如果小师妹的理由成立的话,那么,不仅一点儿都不会连累到师兄。反而,师兄会很乐意陪着你,站到你这边来。但如果小师妹的理由不成立的话,那——”
“师兄我也就只好昧着良心地,站到小师妹你这边来。”
不解风情的小呆瓜愣愣问:“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于是她便换来自己师兄屈指在脑门上的轻轻一敲,他故作恼怒地笑骂道:“当然有区别,你师兄的良心,可是很宝贵的东西。”
迟续昼呆了呆,想起这一路上的见闻,心中蓦然有些纠结:“如果我说,是为我的一位故友报仇,这理由算不算充分?”
“当然。”陈浔神色正了正,故意逗她,“小师妹吩咐吧,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迟续昼却还没完全放松下来:“如果我那位朋友……是只妖兽呢?”
沉默。
意料之中的沉默。
迟续昼刚想抬头,告诉对方不用勉强也没关系,可一只手,却比她的动作更快地落到了她的脑袋上,重重揉了揉。
她错愕抬眸,对上师兄“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师妹”的诡异的欣慰和自豪的眼神。
好孩子啊真是好孩子。
对于妖兽竟然都这样的重情重义,不愧是他陈浔的师妹。
大师姐,二师兄,三师兄,还有我自己,你们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金山新收的能打,修为深、厨艺高超,还超级善良的小师妹啊!
陈浔义正词严:“怎么不合理,哪里不合理?!谁说这个理由站不住脚的?御兽师这辈子八成以上的年岁都是同兽族度过的,倘若对它们都不能产生同理心的话,哪里配得上‘御兽师’三字,又岂能指望他们对自己的同类产生什么同理心。”
“小师妹,这世上,修炼的法子有千万条,但修士们,修来修去,修了一辈子,到最后,殊途同归,还不都是落到‘修心’二字上。你有你自己的道,便尽管去走便是。”
他看着她。
恍惚间,竟从她身上看到许多故人的影子。
“师兄?”
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走神,迟续昼轻唤了他一声。
陈浔回过神来,仓皇间,抬手抹了把脸,刻意地转移话题道:
“说起来,师兄前几日托人置办了几身新行头,小师妹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去师兄那儿试试。对了,像发簪这些小装饰我也买了不少,师妹……想换种发型吗?”
这么久了,他还只见过小师妹扎过丸子头这一种发型。
“除了修炼,小师妹也可以抽时间找找自己其他感兴趣的事情。不喜欢打扮自己也没关系,等小师妹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了,再告诉师兄也不迟。或者,要不要都试试?看看师妹你究竟对什么感兴趣。不然从各种兵器试起,或者……”
眼见他越说越偏了,迟续昼赶紧出声打断了——
“不用师兄,我只是不会绑其他发型而己。”
陈浔微怔,脱口而出:“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吗?”
“我娘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出事了。爹……可能也死了吧。”
陈浔:……
他真该死啊。
“抱歉。”
“没事。”迟续昼倒也不怎么在意,洒脱地摆摆手,“我小时候,还挺多朋友的。”
陈浔闻言,可算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幸福就好,幸福就好。
他有心弥补自己刚刚言论上的过失,便主动提出:“你想她们吗?要不要过几日,师兄带你下山探望一下你的那些朋友们?”
迟续昼摇摇头,“不用了师兄,山林里的那些开了灵智的灵兽和妖兽们己经被收得七七八八了,我现在回去,也见不到谁了。”
陈浔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你说的那些朋友们,是……”
“山林里的兽族啊。”
他倒吸一口凉气:“那你就没有什么长辈……”
他也不知道这话该不该问了。
主要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要是没个大人照看的话,在城中还有当乞儿这条路可走,可到了危机西伏的山林,又要如何才能活得下来?
“所以,我才想替它报仇嘛。”
迟续昼刚进到那片山林时,还是个连十岁都没有的小娃娃,再怎么能打,顶着这具小孩子的身体,到底还是会遇到些麻烦事的。
那只巨蟒很闲。
闲得不行。
一只妖兽,遇到这样的人类小点心,不想着该怎么吃掉她就算了,竟然时不时的,还会去管管小人类的闲事。
迟续昼大概是天生的御兽师,在她对御兽这一行连明确概念都没有的时候,就无师自通地觉醒了与灵兽、妖兽友好相处的天赋。
虽然巨蟒很凶,性子也冷淡,也不怎么会主动管这废柴小点心的事。
但这小人精,摸清楚对方的性子后,每次招惹了什么她打不过的人啊兽啊什么的,就拔腿朝着这巨蟒的方向跑。
那蛇虽然无奈又烦她,却还是每次都会对她出手相助。
要说伤害她,恐怕也就只有这小王八蛋,不知从哪儿惹了只打起来不知道痛的野猪,害得它蛇身都险些被踩成两截。
打完之后,巨蛇忍无可忍,吊起某人的腿,把她荡秋千似的倒挂着晃了晃。
当然,没敢多晃就是了。
毕竟这小人脆得不行,时不时就爱吐一口血来吓唬蛇。
后来,小人慢慢长大,她变得越来越强,身边也多了只同样实力莫测的狐狸。
小人也不再爱往它的洞穴跑了。
蛇也不用再担心哪天一睁眼,就见一吱哇乱叫的小人一边跑,一边对着它喊,“蛇姐蛇姐救救我呀!”
就当是庆贺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么一个大麻烦,蛇姐给小人送了最后一份礼物——免疫它毒液的能力。
且对于一些毒性远小于它毒性的药,也能起作用。
可是,在把这个能力传给她的时候,它其实以为,这是这小混蛋这辈子都用不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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