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捏住下巴的瞬间，最先被感知到的，是她指尖的凉意。
然后是痛。
刚刚还只是出现在魔法卷轴上的脸此刻离自已极近，她的手，甚至已经捏住了他的下巴。
迟续昼捏住西奥多的下巴，将这人的脸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道之后，脸色越发难看。
尤其是当她的视线扫到他身上那块看起来惨兮兮的布时，怒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谁干的？”她问。
西奥多被她捏着下巴，乖乖巧巧地眨巴眨巴眼睛，停顿片刻后，深吸一口气，语速流畅、事无巨细地把那些欺负了他的家伙们全给告了一状。
知道名字的，他就报名字。
不知道名字的，他就报特征。
没什么特征的，他抬手，跃跃欲试地想给魔王大人展示一下自已高超的绘画技巧。
迟续昼也不捏他下巴了，转而揪住他的脸，扯了扯，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地道：
“这么好的记性，不给我当助手真是可惜了。”
“真的可以嘛？！”
西奥多的眼睛瞬间亮起，像只摇尾巴的小狗似的，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满脸的欣喜与期待收也收不住。
作为光明教的圣子，吃穿用度，无一不是莫托大陆最顶尖的规格。
再加上光明血脉的加持，西奥多的皮肤状态自然是极好的，滑滑嫩嫩的，捏起来手感极好。
迟续昼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他脸颊的，漫不经心地开始信口胡诌：
“有什么不行的。你就先从助手做起，能者居之，干得好了，总管的位置给你坐着都没关系。”
反正估计熬不到那个时候，他的记忆就该恢复了。
等他恢复记忆了，想起自已求着给魔王当助理这一段，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迟续昼想着想着，心里忽然冒出个坏主意：“西奥多，帮我画幅画吧。”
“好。大人想让我画什么？”
“就你刚刚的那个表情，对着镜子，做出来，然后给它画下来。”
“……欸？”
西奥多不理解，西奥多不愿意，但西奥多很听话。
见他真乖乖找了个镜子，开始呲牙咧嘴地重现之前的表情了，迟续昼颇有兴致地抱着手臂，倚在一边的书架上，看了许久。
她能看见镜子里的西奥多。
西奥多当然也能从镜子里看见她。
大人正看着我。
他本来就不是个表情多丰富的人，要他做出特定的表情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提“始作俑者”此刻就站在自已身后，瞧着他表演。
“大人……”
羞赧的、局促的，带着点他自已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情愫的语调。
而她，素来是宽容的。
于是迟续昼站直了身体，面带微笑，对着镜子里的西奥多示意了之后，退后几步，再才转身。
厄尔安静地站在门口。
迟续昼一转身就看见了他。
他不知道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只有眼睛还本能地跟着她的动作转。
迟续昼走路的动作没停，只是在路过厄尔时，猛地伸出手，揪住厄尔的衣领，把人拽了出去。
恶魔的力气，当然是不容小觑的。
迟续昼的手刚一放开，厄尔的身体就像失去最后一丝支撑一般，软绵绵地栽了下去。
他双膝跪地，靠着手臂的支撑才没有彻底倒下，面色潮红，白皙的脖颈间，一道勒痕显得格外突兀。
他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仰头看她时，黑色的眼睛中攀起袅袅的水雾，被扯乱的衣领大开，露出大片他从未向外人展露的肌肤来。
此刻的大总管，脆弱得过分。
就是普通人，见了此情此景，都未必能保证自已不会生出些破坏的欲望来。
更别提，在恶欲中诞生的恶魔了。
于是，厄尔感觉那人的动作似乎停顿片刻，紧接着，是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厄尔垂下眼，眼睫控制不住地打起了颤，似乎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既紧张，又期待。
是好是坏，他都全盘接受。
他兴奋地颤栗，以为落在自已身上的，会是毫不怜惜的一拳，一脚，或是别的什么苦痛。
可是，都不对。
那仅仅是一件披风。
从天而降落到他身上的，遮住他裸.露出来的胸膛，遮住他泄露出来的欲望，遮住他最后那么一点儿，身为人类的、脆弱的、仿佛一踩就碎的自尊的……一件披风。
迟续昼终究不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恶魔。
“别做出这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来啊，厄尔。我们深渊，可不搞潜规则那一套。”
“不是的！我……”
厄尔慌乱起身想要辩解，却被她一根手指抵住了嘴唇。
迟续昼早在进入深渊的第一时间就换回了自已的容貌。
这会儿，她顶着自已那张过分艳丽、以至于总让人疑心她过分风流的脸蛋，眼中只映出他一个人的倒影，骨节分明的手指替他拢好披风。
她温声道：“你知道的，厄尔你啊，就是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只会关心你冷不冷。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恶魔。”
“主人……”
她替他理好披风，顺手一巴掌，轻拍在他脸上：“现在，可以告诉我，是怎么把我的客人照顾成那样的吗？”
深渊之地的居民，会讨厌西奥多，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毕竟拥有光明血脉的圣子，可是恶魔一族的天敌。
谁会心平气和地和自已的天敌共处一地呢？
而深渊之地的人类，就更不用说了——
早些年被逼着当祭品送来的人，例如厄尔，这会儿经过多年的打拼，早已混成“深渊十佳好员工”了。
这些年被送来的“祭品”，一年抢那两个名额，能如愿来到魔王身边的，怕是不知道打死多少位其他的信徒，挤破了脑袋，才得到这个机会的。
一个个的，都是魔王大人的激推。
恨屋及乌，魔王大人不喜欢的人，信徒们对ta，那就是24k纯恨。
迟续昼不是没想过自已不在的时候，西奥多在深渊之地的日子会有些难过。
但是，有厄尔看着呢。
有厄尔在，总归是万事大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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