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朝霞横亘在天际。
孟秋丰向孟秋实借了一件体面整洁的棉袄，头发用发油捋到脑后，看上去十分精神。
之所以向孟秋实借衣服是因为孟秋丰的棉袄还是当年和田兰结婚的时候做的，十年过去，棉袄虽然精心呵护，但也补了几个补丁。
孟秋实不一样，孟秋实的岳父岳母家里条件好，孟秋实光棉袄就有三件。
指望王翠莲给儿子买衣服那是不可能的，但凡有布料和棉花，王翠莲都攒着不用，留着给陈柔做衣服。
孟大庄眉头凝皱，一手拿着烟斗，一手捏着火柴。
结婚原本是大喜事，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的下半生围绕着名叫陈俊和陈柔的阴影，他怯懦又自私，如同乌龟一样龟缩在自已的一亩三分地。
长长的红色爆竹蔓延到院门外面，角落里是看热闹的孩子们。
二房和三房的孩子们一脸激动。
大房的孟文和孟红耷拉着一张脸，原本他们是很喜欢过年放爆竹的，可是今天不是过年，而是他们的爸娶后妈的日子。
孟大庄蹲着身子，扭头看了眼站在墙角的孩子们，“躲远点，别炸着你们了。”
孩子们往墙角贴了贴，对于这个存在感很弱的爷爷，他们没有任何感情，如果王翠莲是他们讨厌的人，那么孟大庄就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王翠莲这时候扶着陈柔出来，早已经在院中等候多时孟秋丰看到陈柔身穿红棉袄出来的时候脸颊红透。
虽然不办酒席，但是看热闹的人可不少，王翠莲把今年种的花生炒熟了放在桌上。
看热闹的人时不时的抓一把嚼吧嚼吧着吃了。
家有喜事，人多热闹。
孟秋灿今天是一个人来的，总是请假对刘宏的影响不太好。
她靠在三房的门框上，手里抓着一大把花生，面露嘲讽：“当初陈柔拼了命的想要嫁进城里，兜兜转转好些年，还是回到了村里，也就是她名声不好，否则她能愿意嫁给孟秋丰那个冤大头？”
徐春花摇摇头：“还不如嫁进城里嚯嚯人家呢。”
孟秋灿挑眉：“嚯嚯人家？她这些年可没少被赵家人磋磨，也就只能窝里横了。”
孟鱼看了眼啃着米果的孟澈，心里跟猫爬似的痒，伸出胳膊捏了捏孟澈胖乎乎的脸蛋子。
外面声音热闹，她也想去看看。
孟澈瘪嘴，如同受气包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孟鱼。
“鱼儿……”
孟鱼忍俊不禁，从床上爬了下来，鹅黄色的棉袄裹在她的身上，显得人很臃肿，远远看着就像一个芝麻团。
一岁半的她走路已经很稳当了，三两步走到徐春花腿边，胳膊抱住了她的大腿，由于私下吃的好，孟鱼和孟澈养的白白胖胖，个子也比同龄的小朋友高些。
孟秋实和徐春花给俩孩子量了一下，孟鱼身高80公分，孟澈要矮一些，才78公分。
孟鱼脸靠在徐春花的大腿上，瞧着外面的场景。
孟珠穿着新做的红棉袄，被孟秋丰当做宝贝一样抱在怀里，她露出甜甜的笑容，捧着孟秋丰的脸亲了一口：“爸爸！”
一声爸爸引起在场其他人的轰动，大家纷纷调侃。
“秋丰，多了个闺女高兴不！”
“瞧这小妮子，真机灵，知道秋丰娶了她妈，这声爸爸叫的可真亲。”
王翠莲和孟秋丰的嘴角都没有耷拉下来过。
陈柔目光柔和的看着被孟秋丰抱在怀里的孟珠。
她一定会让宝贝女儿成为全村最幸福的小孩。
孟桑和孟柳躲在房间里吃着平常吃不到的花生。
孟柳性子要强，划了一大半的花生到自已面前。
“这些都给我。”
孟桑好脾气的没有和妹妹计较，捻起一颗花生在嘴里嚼着，香味弥漫在整个口腔，孟桑满足的弯起眉眼。
王云看着屋内的女儿，觉得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她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孟秋收身上，见孟秋收一直盯着陈柔瞧，王云笑意收敛，用力的拧在了孟秋收腰间的上。
孟秋收疼的想要叫出来，却被王云捂着了嘴巴，他白皙的皮肤瞬间涨红，眼眶里冒着泪花。
王云附在孟秋收耳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陈柔好看吗？怎么着？羡慕你大哥？”
孟秋收心里一点旖旎瞬间烟消云散，陈柔和他们兄弟一起长大，又是十里八村顶顶漂亮的姑娘，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但他心里有数，他不配。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心动被掩藏在心里。
如今看到大哥娶到陈柔，孟秋收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咋什么好事都让大哥碰见了呢，果然先出生的待遇就是好啊。
孟秋收憋屈的看着眼前凶巴巴的媳妇，他怎么就娶了个这么个媳妇，跟他妈一样凶，他和他爸真倒霉。
孟秋收跟个受气小媳妇似得扭头回了屋，看见两女儿趴在桌边吃花生他就来气，没个儿子，等他死了以后谁给他摔盆？
自从孟柳出生后，王云的肚子就再也没有过动静，这让孟秋收午夜时分常常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大哥有一个儿子，三弟有两个儿子，他呢，一个儿子都没有。
在村里人的见证下，孟秋丰和陈柔跪下给坐在堂屋中间的王翠莲磕了头。
陈柔声音清脆的喊了声妈。
“哎！”王翠莲应声，连忙把陈柔扶起来，抬手摸了摸陈柔的脸，眼里泛起泪花，“小柔，以后秋丰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和我说，我帮你教训他！”
陈柔低头羞涩一笑，随即抬眸看向孟秋丰，声音婉婉动听：“妈，你放心好了，秋丰哥对我好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欺负我呢。”
孟秋丰唇畔的弧度扩大，面对陈柔的时候，他的精明消失，只剩下憨厚。
到了吃饭的点，村里人各回各家。
王云和徐春花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桌子的菜，期间，孟秋灿进来和徐春花偷偷吃了不少。
等会上桌吃饭的时候人多，肉总共就三斤，手慢则无。
一碗红烧肉端上桌，闻着肉香味，大家纷纷咽了咽口水。
自从孟珠周岁宴后，时隔半年，这是他们家第一次吃肉。
要不是因为今天是陈柔结婚的日子，王翠莲才舍不得买肉呢。
一荤三素，菜少但量多。
王翠莲拿起筷子敲了敲桌子：“先听我说句话。”
“以后小柔就是孟家的媳妇，是孟家的一份子，你们以后再敢说小柔是外人试试瞧？”
见其他人不说话，专横自我的王翠莲敲了敲碗：“吃饭吧。”
刚才的话是警告，不是通知，也不是商量。
话音刚落，其他人纷纷动筷。
孟秋丰给陈柔不停的夹肉，碗里的肉堆得跟小山一样高。
王翠莲满意的点点头，拿起筷子就准备夹肉，就见碗里连肉卤都没了。
她耷拉下嘴角，目光阴沉的将其他人扫视一圈：“饿死鬼投胎啊！”
孟秋灿闷头干饭，心里思考着喊她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肯定没啥好事。
吃完饭，孟秋灿嘴巴一抹：“吃过饭了，我先回家了。”
热闹看完了，是时候该回家了。
“等等！”
孟秋灿眼底闪过了然，她转身看向王翠莲：“妈，咋了？”
王翠莲理直气壮道：“借一百块钱给我。”
陈柔目光紧紧的盯着孟秋灿，珠珠说，梦里神仙托梦告诉她，明年即将迎来为期三年的大饥荒。
她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囤粮食，可是没有钱，怎么囤粮食啊！
她唯一想到能借钱的人就是孟秋灿了。
孟秋灿无语笑了：“妈，你听听你这是在说什么？张口就是一百块钱？你当这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王翠莲耷拉下脸，不满孟秋灿的拒绝：“珠珠被神仙庇佑，前几日她做梦，菩萨告诉她即将迎来灾荒。”
孟秋实和徐春花压下眼底的震惊，面色如常的对视一眼。
孟秋灿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傻子吗？这话说出去谁信，还三年大饥荒，我看你是脑子发大水了。”
王翠莲一掌拍在饭桌上，碗筷跟着抖了抖。
“你要是不借钱，以后别想着沾我珠珠的光，等闹了饥荒，就算你在我面前饿死，我也不会给你一粒米。”
孟秋灿一身反骨，怎么可能会被王翠莲威胁到？
这钱借出去就是打水漂，孟秋灿早已经看清了王翠莲的无赖本性。
“不借！”
陈柔苦口婆心的劝道：“秋灿，三年饥荒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要出人命的。
妈跟你借钱也是为了你好，等囤够粮食，你以后要是没粮食了，尽管回家取。
我们是把你当做亲人，才告诉你这件事的，你可不能不识好人心啊。”
孟秋灿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借就是不借，张口就要一百块钱，你怎么不去抢呢？”
“一百块钱给不得，五十块钱总行吧？”王翠莲做出退让，恶狠狠的剐了孟秋灿一眼，孟秋灿可是她的亲闺女，却与她一点也不亲近，不如柔儿孝顺贴心。
“你们别想从我这借到一分钱，与其想着从我这里借钱，不如去抢劫来的轻松。”孟秋灿撇撇嘴，嗤笑道，“还神仙庇佑，还三年饥荒，你们可真想得出来。”
说完，孟秋灿转身离开。
“站住！”王翠莲大声喝道。
孟秋灿没有停下脚步，大步向前走着。
王翠莲威胁道：“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去你婆家闹！”
“你闹吧，反正你也不占理。”
“你这个不孝女，你是想让我死在你婆家门前吗？”王翠莲咬牙切齿的吼道。
“那就死呗，到时候我一定会多给你烧点纸钱的。”孟秋灿摆摆手，骑上自行车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王翠莲被气的头脑嗡嗡的，她大口的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一副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陈柔搀扶住了王翠莲，抬手放在王翠莲的背上为她顺气：“妈你消消气，气坏了身子我和珠珠可怎么办啊！”
这句话是她的真心话。
王翠莲但凡出了事，孟家就会分崩离析。
王翠莲缓了半天才缓过来，她目光平静的盯着徐春花。
“老三家的，你娘家有钱，你去借点钱回来。”
徐春花叹气，无奈道：“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呢，我娘家再有钱也不关我的事啊。”
孟秋实接着道：“什么三年饥荒，什么神仙庇佑，妈，我看你就是封建迷信。”
王翠莲眯着眼：“你们是借还是不借？”
夫妻俩异口同声：“不借。”
“好好好！”王翠莲气笑了，“你们不借是吧，那以后别想沾珠珠的福气！我的珠珠是神仙庇佑的福娃，算命大师说珠珠命格贵重，日后必定大富大贵造福全家。”
陈柔冷眼看着孟秋实和徐春花，三房夫妻俩总是与她作对，妈说的没错，以后三房别想沾珠珠的光。
她的珠珠，不是一般的孩子。
孟秋实眼睛一转：“妈，这些都是封建迷信，我才不信呢。”
分家指日可待啊。
“滚，都给我滚！”王翠莲怒吼。
二房三房的人连忙离开堂屋。
徐春花和孟秋实靠在一起压低声音聊着。
“那孟珠有点东西啊。”
对于孟秋实和徐春花来说，孟鱼能够先知那是祥瑞，孟珠能够先知那是妖孽。
孟秋实没有告诉孟秋灿三年饥荒以及要囤粮食的事情。
孟秋灿就算囤粮食又能囤多少呢？
有孟秋实在，他不会让妹妹一家饿肚子的。
小鱼儿的空间内种了许多粮食，光麦子就已经收了十几麻袋。
陈柔安慰了王翠莲许久，等王翠莲平复了心情后，陈柔来到了孟秋丰的屋子。
孟秋丰忐忑又激动的坐在床边，看见陈柔进来连忙站起来。
“我给你打了些热水，天冷泡泡脚吧。”
陈柔轻轻一笑，把孟秋丰迷的神志不清。
“谢谢秋丰哥。”
孟秋丰蹲下身子帮陈柔脱去鞋袜：“我们以后就是夫妻了，你用不着和我说谢谢。”
大房屋内的红蜡烛被吹灭。
隔壁的孟文和孟红抱在一起躺在床上相互取暖。
“哥哥。”
“我在。”
王翠莲在陈柔的屋内抱着孟珠温柔的唱着歌谣，孟珠闭上眼进入梦乡。
王翠莲见孙女睡着，连忙熄灭蜡烛，睡在了孟珠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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