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地回到小院,月牙却不在。
这里和她当年离去时样貌变得有些大。
原本老朽破损的门板,全都换成了新的,小院周围就是悬崖,遮挡的篱笆又加厚加高了一倍,此时看去,比以前安全。
院子里仍旧种着当初的松柏,余下的一草棚,一石桌、两个石凳,又严肃又干净。
陆青玄正在院中草棚下做饭,阵阵香味顺着清风扑来。
见她走近,便道,“阿萝快来,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牛肉饼。”
李烟萝扬了扬眉。
他的喜欢真的细致入微,早早地把一切都摆在台面上,却不肯说出口。
而她呢,天生残缺,生性多疑,想要被浓烈的爱着,感觉不到独你一份的喜欢,慢慢开始怨怼。
她哪里知道他甘愿为她去死呢?
“还烫着,我们说会话。”
“嗯。”
“真灵大陆和东陆隔着无妄海相望,人间的百姓对那里非常好奇。阿萝可否讲一讲灵蛇宫里的趣事?比如你是如何长大的,兄弟姐妹关系如何,父王母后是否严厉,阿萝可遇到过什么磨难?”
李烟萝一边观察着小院,一边坐在石凳上道:“灵蛇宫里的趣事可多了,我从小就是瘟神,有点灵力的人都怕我,只有凡人敢和我说笑。所以,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故意去追姐姐养着的那几个妖君。”
坐在对面的陆青玄抬了抬眼皮,微讶。
“追妖君?那阿萝你呢?也有别的妖君?哦,不,凡人郎君?”
他这话里透着明显的紧张,她不会听不出来。
李烟萝看他一眼,摆手,磊落道,“我哪有什么郎君,我才多大?”
陆青玄松了口气。
寻常公主,养几个面首都还嫌少,阿萝身份尊贵,他确认对方身份时,这个念头总让他很难过。
不过听上去,阿萝并不多情。
“大姐二哥是双生子,他们比我整整大三百岁呢。姐姐是太女殿下,将来会继承王位。她从一百岁的时候就开始有妖君了。为什么一百岁之前没有,那是父王怕她玩妖君丧志。”
“她那些妖君,一个个拈酸吃醋,有的时候为了争宠还把我算计进去。起初我并没有生气,可次数多了,我就没了耐心,然后我就到处追他们。他们怕死了再也看不到姐姐,就总说好听的求饶。”
“有个妖君最是痴情。每次父王和姐姐政务繁忙,他都搬着藤椅陪我去无妄海外等着。他说我的出生既然能让无妄海倒悬,那我日日来无妄海,总有一日,会等来我想要等的人。”
“他叫欧阳昭业,是姐姐殿中最不起眼的妖君,他人好,我从不捉弄他。”
李烟萝陷入回忆里,嘴角扬起微笑。
好像这样一说,话语就能带她回到很多年前,她还是那个和欧阳昭业一起等母后和二哥归来,等姐姐来接他们回宫,等父王训斥她们姐妹二人不懂事的小姑娘。
“说起来我见那些妖君,比见姐姐和父王次数还多。至于磨难,”
“我这么瘟神的体质,就是磨难吧。”
“我不经常见到二哥,十岁那年,父王开了一道传送阵,二哥回来过一次。就那么一次,后来二哥就走了。母后生下我之后不知怎的,渡过无妄海去了人间,或许这是他们编来骗我的好听话。我自己猜测父王母后应当是有了嫌隙,我从来没见过母后真容,只在画上见过。”
陆青玄点点头,反复揣摩她故作轻松说出的话,微叹一声。
“所以你才那样乖。”
李烟萝,“……”
“那当初,你是因为什么出了无妄海?是千机书预示我会成为阿萝的夫君吗?”
陆青玄轻轻地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对面的女子。
李烟萝微讶,脸上明显是不大自在。
他以为对方不想说,可李烟萝手指搭在石桌上,敲了敲,声音清亮地答,“嗯,书上是这么说的,我就来了。但是千机长老的话也不一定对,都是我鬼迷心窍,我现在不这样了。”
就算解开误会,和陆青玄在一起双修能结出金丹,她也不打算这样干了。
她活了三百二十岁。
有三百年独自在人间行走,没有金丹,还是厄运体魄的日子。
从前只会求着别人帮帮她,要陆青玄救,要照顾,可现在,她觉得靠自己也没什么难的。
一旦习惯了更难的日子,那种简单的生活,又会让她疑神疑鬼,不敢去过。
她释然笑了笑,对着皱眉的陆青玄道, “我饿了,要吃饭。”
陆青玄没说话,盛了一碟肉饼放在李烟萝面前。
牛肉饼酥脆鲜香,咬一口,酥皮扑簌簌地掉,还是当初的味道。
李烟萝吃了一口,轻轻道:“我还以为这是山脚下那间酒楼卖的呢,每天早上我都能吃上,可家中又没有开火,你是怎么做的?”
陆青玄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吃,回忆起当初往事,唇角微微上扬。
“怕你被烟熏到,我从别的地方借了厨房做给你吃。”
李烟萝吃饼的动作停住,“哦,你真辛苦。”
“没有阿萝你辛苦。”
“……”
陆青玄白玉般的手指染了几丝黑灰,他没发觉,李烟萝挥手便用净尘符咒给他洗了。
“青玄,你从这出去后有什么打算?”
她问的自然,就像问多年不见的老友。
陆青玄握住方才被她咒术洗净的手指,声音淡淡,“你去哪,我就去哪。”
李烟萝耐心等他说完,才道,“当时你乍一想起以前被尘封的回忆,脑子不太清楚,太执着于他们骗我入阵的往事。”
“但当年我真的是自愿的,我不想百姓们出事,所以过程如何,我不在意。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别围着我一个人转。你就是没去过多少地方,总是青峰山青峰山青峰山的。但凡你多见着一些人,你就知道,我多渺小,没什么特别。”
陆青玄脸色发白,指尖微颤,“……”
李烟萝知他一点就通,不想多费唇舌,便一起沉默。
“阿萝是不是自我之后有了喜欢的人?”
“他是谁?”
“出自什么宗门?”
“修的是无情道么?”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陆青玄心跳也越来越重。
刚才李烟萝说他没去过多少地方,他去过的。
这三百年,他的傀儡人走遍大江南北,把长得和她像的,生辰八字跟她一样的女子见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他既然见过那么多人,李烟萝自然也能见到更多。
她这般美丽,眼神天真,很有可能被别人骗了。
李烟萝唇瓣微张,“青玄,天色己晚,我们还是明日再讲。”
明日也不讲了,讲不通,她今天就要卷着铺盖逃跑。
陆青玄眼眸黑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点头,“阿萝既然累了,那便休息,我去沈师弟院子,离这不远,屋内有传音符纸,有事叫我。”
“嗯嗯嗯,你去吧。”
*
是夜。
天绝终于在李烟萝喂他的一众素食中长出了躯体。
乾坤袋里黑幽一片,天绝闭目感知,察觉主人忙碌顾不上他,便思量此后出路。
既然成为李烟萝的妖兽,他无法拒绝命令,陆青玄又强行搜魂,知道了他们的秘密……
为今之计,就是先待在李烟萝的身边,等大祭司找到可以脱离烙印关系的术法,他再离开这里。
方才他己经传音给夏迎雪,想必很快就能带着李烟萝离开修士们的鬼地方。
想定后,天绝在乾坤袋里躺好。
他并未发现生死袋被人掀开一个小口。
等他感知一股又冷又热的强悍力量出现,早己晚了。
那是个少年的声音,清晰明澈,但夹杂着令他熟悉的狠戾。
“你就是师尊收服的妖兽啊,人模狗样,不配她。”
天绝一个翻身站起,对这狂妄,明显带着敌意的声音一阵不忿。
“谁在那装神弄鬼,给本君站出来!”
李恪风从黑暗中走出,右手掌心以自身灵气作灯照亮西周。
他舒眉展眼,哼笑道:“在我面前,你也敢自称本君?”
天绝见是个样貌比李烟萝大上几岁的少年,轻蔑冷哼,“如何不敢?臭小子,年轻气盛是好,但也要看你有没有这种命。”
谁知李恪风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地,道出那句李烟萝曾说过的,“天绝,跪下。”
天绝瞠目看见,灵光映照下自己的影子,膝盖弯折,朝对面少年跪下。
干干脆脆,毫不犹豫。
天绝顿时一身汗出如泥浆,在反抗中痛不欲生。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极为厉害但从没有人成功过的、比烙印更毒的功法——共生?
对方与李烟萝是共生关系,所以能用李烟萝收服的妖兽?
没等天绝想明白,那少年的声音鬼魅一样送到耳边。
天绝满心悒郁,最终却不得不从。
李恪风很有兴致地看完自己言出法随的后果,半晌,才重新回到生死袋里。
他叠腿静坐,等候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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