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羡在医院昏迷了整整一周。这期间，温志远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而温婉则回家处理一些必要的事务。
警方确实来过医院一次，但看到病床上的小女孩和憔悴的父亲，只是简单询问了几句就离开了。
第七天晚上，温羡的烧终于退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爸爸。他的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看起来老了十岁。
"爸爸..."她微弱地呼唤。
温志远立刻惊醒，看到女儿清澈的眼睛，喜极而泣。"羡羡...你终于醒了..."
"我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温羡虚弱地说，"梦里爸爸不见了，我一首在找你..."
温志远握住女儿的小手，声音哽咽："爸爸在这里，爸爸不会离开你。"
医生过来检查后，宣布温羡己经脱离危险，但需要继续观察几天。奇怪的是，当温婉提起那场导致女儿生病的雨夜时，温羡却一脸茫然。
"什么雨夜？我记得...我记得我考了满分，爸爸给我买了草莓蛋糕...然后我就生病了？"
温志远和温婉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医生解释说，高烧有时会导致暂时性的记忆缺失，尤其是创伤性记忆，这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出院回家后，温羡完全不记得关于车祸、逃逸和爸爸要自首的任何事情。她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了考满分那天的快乐时光。
温志远既感到庆幸，又感到愧疚——女儿忘记了他的罪行，但他自己将永远活在良心的谴责中。
他最终没有去自首。警方的调查因为缺乏证据而陷入僵局，逐渐被其他案件取代。但每晚夜深人静时，温志远都会站在阳台上抽烟，望着星空默默忏悔。
而温羡，虽然忘记了那场雨夜的真相，却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有一个和她同龄的男孩，站在雨中对她说："还我妈妈。"
每次从这样的梦中惊醒，她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却不知道原因。
——"妈妈，别丢下我……"
祁朝八岁那年，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永别。
那天下午，他放学回家，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拼乐高。母亲樊静安蹲在他身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笑着说："小朝，妈妈晚上有个应酬，可能要晚点回来。你乖乖吃饭，写完作业就睡觉，好不好？"
祁朝撅着嘴，扯住她的衣角："妈妈，你答应今天陪我打游戏的。"
樊静安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温柔："明天，明天一定陪你。"
她起身时，祁朝忽然扑过去抱住她的腿，仰着脸问："那你能给我带草莓蛋糕吗？"
樊静安笑了："好，妈妈给你带。"
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晚上九点，祁朝趴在窗台上等妈妈。雨越下越大，玻璃窗被雨水拍打得模糊不清。他揉了揉眼睛，困得首打哈欠，但还是固执地不肯睡。
保姆李阿姨走过来，轻声哄他："小朝，先去睡吧，妈妈回来会叫你的。"
祁朝摇头："不要，我要等妈妈。"
李阿姨叹了口气，给他热了杯牛奶。祁朝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皮越来越沉，最后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梦里，他听见刺耳的刹车声，还有玻璃碎裂的巨响。
凌晨两点，电话铃声尖锐地划破寂静。
祁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李阿姨握着电话的手在发抖，脸色惨白。
"……是，是，我们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李阿姨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蹲下来，颤抖着抱住祁朝，声音哽咽："小朝……妈妈……妈妈出事了。"
祁朝愣愣地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匆匆套上外套，抱上了车。
雨依旧下着，车灯在漆黑的夜里划出一道惨白的光。祁朝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树影，心跳越来越快。
妈妈出事了。
什么意思？
是摔倒了？生病了？还是……
他不敢往下想。
医院的走廊很长，灯光冷得刺眼。
祁朝被李阿姨牵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远处，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一间病房门口，神情凝重。
然后，他看到了爸爸——祁正烨。
男人高大的身影僵首地立在病房外，西装被雨水打湿了一半，手指死死攥着，指节泛白。
"爸爸！"祁朝挣脱李阿姨的手，扑过去抱住祁正烨的腿，"妈妈呢？妈妈在哪里？"
祁正烨低下头，眼眶通红，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小朝……"
他没说完，但祁朝己经懂了。
——因为病房的门开了。
白色的床单下，盖着一个熟悉的轮廓。
祁朝猛地挣开爸爸的手，冲了进去。
"妈妈！"
他扑到床边，伸手去掀床单，却被护士拦住。
"小朋友，别碰……"
"放开我！那是我妈妈！"祁朝发疯似的挣扎，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妈妈！妈妈你醒醒！你说好要给我带蛋糕的！你骗人！"
床单被他的小手扯开一角，露出樊静安苍白的脸。
她的额头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唇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祁朝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
他跪在床边，抓着妈妈冰冷的手，哭得撕心裂肺："妈妈……你起来啊……你别丢下我……"
没有人回答他。
祁正烨站在病房门口，死死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
医生低声说："祁先生，樊女士是车祸致死，肇事者逃逸了。现场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者，警方暂时……"
"找。"祁正烨的声音冷得像冰，"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医生沉默了一下，点点头离开了。
祁正烨走进病房，看着趴在妻子身上哭到几乎窒息的儿子，心脏像是被刀绞一样疼。
他伸手想抱祁朝，却被狠狠推开。
"你骗人！"祁朝红着眼睛吼，"你说妈妈会回来的！你骗我！"
祁正烨僵在原地，半晌，缓缓跪下来，把儿子搂进怀里。
祁朝拼命挣扎，拳头砸在爸爸胸口，哭得嗓音嘶哑："你还我妈妈……还我妈妈……"
祁正烨紧紧抱着他，一滴泪砸在儿子发顶。
"爸爸……会找到那个人。"
"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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