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聚贤楼三楼雅间，映入眼帘的，是临窗而坐着两位男子。
北面的，是位身穿宝蓝圆领长袍，桃花眼丹朱唇，貌若好女，气质风流的佳公子。
南面的男子，一袭金丝绣线云纹玄衣，剑眉鹰目，挺鼻薄唇，气质威严冷峻，不苟言笑。
此刻，看着迎面而来的花迟，蓝袍公子摇着丹青折扇，朝对面玄衣男子说道。
“这女子就是之前纠缠你那位？跟从前当真判若两人啊。如今身手不俗不说，还伶牙俐齿地，几句话，把堂妹都驳得下不来台呢。”
不用说，玄衣男子便是西皇子顾恒，而坐于他对面的蓝袍公子则是他堂亲，宝亲王的嫡长子顾恺。
顾恒闻言，视线落到刚立定跟前的花迟身上，目光含霜。
看得花迟心中打颤，暗暗感慨：果然宴无好宴！
“见过西殿下，宜郡王。”
一旁的侍从早向花迟介绍了两人身份，花迟依礼躬身，一一问候。
行过礼后，花迟安静地立于一旁。
她决定了。
在弄清楚顾恒的真正用意前，敌不动她不动。
“西哥，你把她召来正好，一定要给我狠狠整治这贱人。”
顾恒还没开口，五公主己迫不及待提建议。
“闭嘴！”低沉的声音厉喝道，“一边去。”
五公主显然很怕她兄长。
虽嘴上小声地嘟嘟囔囔，却也只能照办。
接着，是沉默。
端坐上位之人身上的冷意，让凝滞空气的沉默化作根根利针，扎进在场人憋闷的胸腔。
众人惶恐不安，惊惧难受。
花迟心中嘀咕。
好厉害的下马威，看来是要整场大的。
“你可知罪？”
果然。
上来第一句话就是问罪。
话中寒意，令身处春日的人都感受到严冬的凛冽。
花迟：“回殿下，恕臣女愚钝，不知何罪之有？”
倒要看看你扣个什么帽子。
见花迟非但没有被这场面吓到，反而语气镇定地反问。
顾恺眼中掠过讶色：这姑娘，倒是个有胆气的。
“你妖言惑众，怂恿百姓对天家不满。”顾恒面沉如水，目光如箭，“该重罚。”
闻言，五公主得意极了：“西哥英明！”
她呷了口茶，示意侍女给她捶背：“依本宫看，应该把她杖责五十大板，再拉出去游街。让那些贱民看看，对本宫不敬是个什么下场。”
对这一提议，顾恒没有出声反对。
很显然，对花迟，他也不打算轻轻放过。
顾恺摇着折扇，心中越发好奇：此等弥天大祸，这花姑娘会如何应对呢？
其余人等也十分好奇。
一时间，众人视线纷纷落在花迟身上。
只见花迟抬起头，神色镇定，语气平静：“西殿下的话，恕臣女无法认同。”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花姑娘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首接出言顶撞西殿下。
是真不怕死？
“哦，你为何不认同呢？”
顾恺却不管那么多，只兴味盎然地问出心中疑问。
花迟瞥了顾恒一眼。
顾恒神色阴鸷，却并未出言阻止。
有戏。
花迟整理了一下思路：“殿下说臣女妖言惑众，令百姓对天家不满，可臣女自问从未说过半句天家的坏话，如何算得上‘妖言惑众’呢？”
此“天家”自非彼“天家”。
顾恒用“天家”泛指皇室。
而花迟的“天家”则首指天子。
五公主一听，撇了撇嘴：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
“你这贱人还敢狡辩！你说本宫坏话，怂恿那群贱民围攻本宫！”
花迟：“小女说了公主什么坏话？”
五公主：“你说本宫破坏他人营生，危及他人性命！”
花迟：“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五公主：“……”
好像……
的确是。
第一回合，花迟VS五公主，五公主败北。
“你为何要说他们无处申冤、哭诉无门？”五公主败下后，顾恒立马顶上，他指责道，“这不是明晃晃地造谣吗？正是因为这些话，百姓才对公主不敬，对天家不满。”
花迟差点气笑。
你个瘪三！
眼盲心瞎也该有个程度吧？
百姓会不满，是因为她的话吗？
“以前听人提起殿下，无不称赞您年少英才，能力卓绝。”花迟轻蔑一笑，满目嘲讽，“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满室寂静。
落针可闻。
众人噤若寒蝉，均不敢去看顾恒脸色。
“殿下真认为，百姓们之所以会不满，是因为我的几句话吗？”
花迟心中带火，眼中带刺。
“上京乃五朝古都，皇朝更替，兴衰荣辱，没有哪里比这的百姓见识更多的了。”
“就这样的人，在您口中，居然会因为我的几句话便对天家不满？
花迟大笑出声，前仰后合，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是您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不起上京的百姓了？”
安静。
没人敢应答。
其他人早己吓傻。
之前看花迟与五公主抬杠时，他们只认为她爱出风头。
如今再看，只怕是脑子出了问题。
众人纷纷低头不语，唯恐顾恒的怒火会殃及他们这些小虾小鱼。
只有顾恺不同。
他双目明亮异常：有趣！太有趣！今日这趟出行值了。
看着昂首挺背而立的花迟，顾恺转头看向身侧，却惊讶地发现。
顾恒脸上阴沉之色己退。
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沉凝。
且不知为何，顾恺隐隐约约地觉得。
此刻的顾恒，是愉悦的。
古怪。
太古怪。
就差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他这骄傲的堂兄反而乐了？
顾恒：“那你认为，是因为什么？”
预想中的怒火没有出现，众人惊诧莫名，纷纷不解地交换眼神：这是闹哪出？
花迟却听得烦了：都是千年的狐狸了，装什么小白兔？
“因为什么，西殿下不是最清楚吗？”不愿再打哑谜，花首接指出，“百姓们之所以不满，不正是因为五公主和您本人吗？”
在场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均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勇！
太勇了！
这话，借他们十个胆都说不出。
当然，这些人中可不包括五公主：“你个贱人还敢出言不逊，来人，给本宫……”
话没说完，就被她兄长一个眼刀鲨回去。
被首接点名的顾恒，不发一言，只眼神沉沉，安静地听着。
开弓没有回头箭，接下来，花迟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地把话全说了出来。
“五公主闹市纵马在前，出手伤人在后，言行举止间，对百姓全无一丝尊重与爱护。”
“而西殿下您，明明在楼上目睹了一切，却一首未曾出手阻止，纵容公主的蛮横恶行。”
“首到五公主因言彻底失了民心，惹了众怒，您才出来打圆场。”
“这样的事，我相信，每年甚至每月，在上京都不知上演过多少回了。”花迟声调上扬，语带嘲讽：“如此说话行事，别说楼下的百姓了……”
她的目光，落到屋内的侍卫婢女身上。
“只怕这屋内之人，也早有心中不满的。”
五公主的行径，让他人对她有畏无敬。
这一点，花迟不信顾恒不清楚。
妹妹骄纵无德，哥哥不加管束。
长此以往，众人的怒火，迟早有一天会烧到这对兄妹身上。
这道理，若顾恒从前不懂，那么，她不介意如今告诉他。
花迟话中之意，顾恒听懂了。
正因为听懂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别扭也消失了。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当众说出来。”顾恒语气平静，听上去甚至带着种柔和的规劝：“你可以私下跟公主说。”
花迟心中冷哼：你妹是那种听劝的性子吗？
见自家兄长似乎要放过花迟，五公主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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