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顿涅茨克河的冰面上，中士米哈伊尔数着队伍里剩下的人——出发时满编的162人连队，现在只剩17个活口。瘸腿的萨沙用步枪当拐杖，每一步都在冰面留下血印；机枪手彼得罗维奇抱着他只剩半截的MG42，仿佛那是死去的恋人。
"我们赢了斯大林格勒，"新兵阿廖沙突然蹲下啜泣，眼泪在睫毛上结出冰晶，"为什么现在又像1941年一样逃跑？"
米哈伊尔抓起一把雪按在阿廖沙脸上。"闭嘴！"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铁器，"你想被NKVD当成逃兵吗？"
远处传来引擎轰鸣。两辆涂着黑星的吉普车碾过冰面，NKVD军官的皮靴踩碎薄冰。为首的贝利亚亲信叶若夫中尉举着名单，镜片后的眼睛像毒蛇的信子："姓名？部队编号？"
"阿列克谢·伊万诺夫，近卫步兵第78师……"
"证明呢？"
士兵颤抖着解开棉衣，露出溃烂的伤口——那是三天前被弹片削去的左乳，此刻正渗出黄绿色的脓液。叶若夫皱起鼻子后退半步："去河对岸的战地医院，别死在这里污染冰面。"
当吉普车驶向下一个检查点时，彼得罗维奇突然冷笑："他们应该在前线装个计数器，统计我们死了多少人才能让将军们满意。"
深夜，残兵们在废弃农舍里蜷缩。米哈伊尔借着月光读妻子的来信——信纸边缘沾着伏尔加格勒的面粉厂灰尘。"我们的瓦夏会叫爸爸了……"他突然将信纸塞进嘴里咀嚼，咸涩的墨水混合着眼泪下咽。
哈尔科夫城东的地窖里，安娜用身体为女儿娜塔莎挡住寒风。德军巡逻队的皮靴声在头顶时远时近，每一次震动都让地窖顶部的土块簌簌掉落。
"妈妈，我们会死吗？"娜塔莎的声音细若游丝。七岁女孩的肋骨在单薄衣衫下清晰可见，自从苏军撤退时烧毁粮仓，她们己经三天没吃过固体食物。
安娜没有回答。她摸着藏在怀里的银十字架——这是她偷偷保留的"旧时代遗物"。十天前，当苏军"解放"哈尔科夫时，政委瓦西里曾在广场上演讲："德国法西斯再也不会回来！"而现在，那个政委的尸体正吊在广场路灯上，随着北风轻轻摇晃。
地窖口突然透进一线光。安娜屏住呼吸，听见德军士兵用生硬的俄语喊话："出来！否则扔手榴弹！"
当她们被拽出地窖时，娜塔莎死死抓住母亲的衣角。党卫军少尉用枪托抬起安娜的下巴："犹太裔？"
"东正教徒。"安娜用德语回答，这是她父亲——1918年被红军处决的沙俄军官——留下的最后遗产。
少尉的刺刀挑开她的衣领，银十字架在月光下闪烁。"有趣，"他转头对士兵笑道，"俄国母猪信仰被他们自己推翻的上帝。"
突然响起的炮弹呼啸拯救了她们。苏军的喀秋莎火箭炮在三个街区外炸开，德军匆忙投入战斗。安娜抱着女儿躲进教堂废墟，发现祭坛下藏着个奄奄一息的红军伤员——他的肠子流出来，在雪地上冒着热气。
"求您……"伤员递过染血的家书，"告诉我妻子……"
安娜接过信时，发现自己的手和死人一样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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