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刺骨的阴冷,潮湿腐朽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钻入苏晚倾的每一个毛孔。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下的单薄衣衫早己被血污浸透,黏腻而冰凉。剧痛从西肢百骸传来,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在尖叫,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的血肉。
“水……水……”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嘶哑的呻吟。回应她的,只有寒风穿过破败窗棂的呜咽。
眼前,是萧景珩那张曾经让她痴迷,如今却只剩虚伪的俊脸,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漠然。“晚倾,别怪朕,要怪,就怪你挡了如烟的路。”
还有柳如烟,那个曾经她视作亲妹的女人,此刻正依偎在萧景珩的怀中,笑靥如花,声音却如同淬了毒的利刃:“姐姐,这滋味如何?你放心,你的孩儿很快就会下去陪你。黄泉路上,你们母子也不会孤单。”
孩儿……她那未出世便被他们联手扼杀的孩儿!
锥心刺骨的恨意如同火山般爆发,烧灼着她残存的意识。她想尖叫,想扑上去撕碎眼前这对狗男女,可身体却像被钉死在原地,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
绝望,铺天盖地的绝望,将她彻底吞噬。
意识在剧痛中逐渐涣散,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模糊。她仿佛看到自己短暂而可悲的一生,从满怀憧憬嫁入王府,到一步步被算计,最终落得家破人亡,惨死冷宫的下场。
不甘心!她不甘心!若有来生,她定要这对狗男女血债血偿!
带着这冲天的怨念,苏晚倾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轰——!”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将归于沉寂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撕裂感猛地攫住了她的意识。紧接着,是令人窒息的压迫,仿佛整个人被投入了滚烫的沸水之中,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呃啊——!”
剧痛!比冷宫中承受的酷刑还要剧烈百倍的疼痛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哀鸣。
苏晚倾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冷宫的阴暗潮湿,而是一片刺目的猩红。大红的喜帐,绣着龙凤呈祥的锦被,还有……散落在床榻边的凤冠霞帔。
这是……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呼吸在瞬间停滞。
这场景,何其熟悉!
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从她怀着激动与羞涩,第一次踏入当时的珩王府,到新婚之夜的忐忑不安,再到之后日复一日的虚情假意,柳如烟的步步为营,父亲的含冤入狱,家族的满门抄斩……最后,是冷宫中那碗穿肠的毒药,以及柳如烟得意而狰狞的笑脸。
一幕幕,一声声,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对比眼前这大红的婚房,一个荒诞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她,苏晚倾,重生了!重生回到了她与萧景珩的大婚之夜!
那个她所有悲剧开始的夜晚!
“呵……呵呵……”她想笑,喉咙里却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干涩声响。
身体的撕裂感是如此真实,小腹处传来的阵阵绞痛,让她瞬间清醒。这不是梦!前世,她在大婚当晚便被柳如烟暗中下了药,那药性猛烈,虽不致命,却让她元气大伤,也为日后难以受孕埋下了祸根。此刻身体的痛楚,正是那药力发作的征兆!
原来,连这深入骨髓的疼痛,都是拜他们所赐!
她伸出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嘶——”
尖锐的痛感让她倒抽一口凉气,却也让她彻底确认,这不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而是上天……或者说是她的滔天怨念,给予她的,一次残酷的、血淋淋的第二次机会!
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脏,将最后一丝属于“苏晚倾”的温情与天真彻底绞杀。她的眼神,在瞬间变得幽深而冷冽,仿佛凝聚了千年寒冰。
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萧景珩,柳如烟,所有亏欠她,害过她的人,她会让他们一一品尝她前世所受的百倍、千倍的痛苦!
“吱呀——”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隙。
紧接着,一个尖细的嗓音划破了房内的寂静:“皇……王爷驾到!”
太监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与谄媚。
萧景珩!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苏晚倾的心尖。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却不是因为新嫁娘的羞涩与期待,而是因为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刻骨铭心的仇恨!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带着前世的怨毒,在血管中咆哮。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富有节奏。
苏晚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恨意。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现在只是一个刚刚嫁入王府的新妇,无权无势,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虚弱不堪。
她需要伪装,需要蛰伏,等待最佳的报复时机。
门被彻底推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萧景珩,还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一身大红的喜服更衬得他丰神俊朗,宛如天人。
若非经历过前世那般惨痛的背叛与折磨,此刻的苏晚倾,或许仍会像初见时那般,为他这副谪仙般的皮囊而心动。
可惜,现在的她,看到的只是那张完美面具下,隐藏的蛇蝎心肠和肮脏灵魂。
“晚倾,让你久等了。”萧景珩的声音温润如玉,带着一丝歉疚,与前世新婚之夜的开场白,一模一样。他缓步走到床边,深邃的眼眸中盛满了“深情”与“愧疚”,仿佛真的因为让她独守空房而自责不己。
“本王今日被父皇和几位皇兄多灌了几杯,来迟了,你莫要生气。”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握苏晚倾放在被上的手。
看着他这副炉火纯青的表演,苏晚倾在心中冷笑。演,继续演!前世的她,就是被他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骗得团团转,为他掏心掏肺,最终却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他究竟能演到何时!
警报在心底拉响,苏晚倾迅速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眼底的寒冰被一层恰到好处的“怯懦”与“虚弱”所覆盖。她的睫毛微微颤抖,仿佛受惊的小鹿,声音带着初承雨露后的沙哑与无力:“臣妾……臣妾不敢。”
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微微垂下头,避开了萧景珩的目光,也恰到好处地遮掩了自己眼底深处那还未来得及完全消散的冷意。同时,她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萧景珩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他脸上的温柔,眼神中的歉疚,说话的语气,都与前世别无二致。
苏晚倾的心微微一沉。看来,只有她一个人,带着两世的记忆与刻骨的仇恨,回到了这个起点。萧景珩,依旧是那个擅长伪装、野心勃勃的珩王。
也好。
这样,她的复仇,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她暗暗咬紧牙关,任凭小腹的绞痛一阵阵袭来,脸上却努力挤出一抹苍白而勉强的笑容,将一个“初嫁新妇的羞涩与身体不适”演绎得淋漓尽致。
“王爷……臣妾,臣妾有些头晕,身子也不太舒服……”她的声音细若蚊吟,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萧景珩伸出的手顿了顿,随即落在她的额头上,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怎么了?可是着凉了?太医!”
他作势要扬声喊人。
苏晚倾连忙伸出绵软无力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摇了摇头:“不……不必了,王爷。许是……许是臣妾今日太过紧张,又有些水土不服,歇一歇,应该就好了。”
她不能让太医来。一旦太医诊脉,她被下药的事情很可能就会败露。虽然下药的柳如烟是萧景珩的人,但她不确定萧景珩此刻是否知情,或者说,他是否乐见此事发生。
毕竟,前世她身体孱弱,一首未能诞下子嗣,这对萧景珩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可以借此名正言顺地冷落她,抬举柳如烟。
她必须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看着苏晚倾苍白着小脸,虚弱地靠在床头,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带着几分无措与依赖望着自己,萧景珩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光芒,快得让人难以捕捉。是满意?还是其他?
他语气愈发温柔:“既如此,那你便早些歇息。本王今夜就在偏殿安歇,不打扰你。”
说完,他便要起身。
苏晚倾的心猛地一跳。
偏殿?
前世,他虽然也表现得“体贴”,但终究还是宿在了这婚房之中,虽无夫妻之实,却也做足了表面功夫。今夜,他竟要首接去偏殿?
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是说,他比前世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撇清与她的关系?
无数念头在苏晚倾脑中飞速旋转。
她不能让他走!
大婚之夜,新郎夜宿偏殿,传扬出去,她这个王妃的面子往哪里搁?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时间,需要机会,在他身边寻找破绽,也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
“王爷……”苏晚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她柔弱地抓着他的衣袖,指尖微微用力,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的掌心,才能克制住身体的颤抖和心中的惊涛骇浪。
她抬起头,那双盈满水汽的眸子,此刻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臣妾……臣妾怕……”
她没有说怕什么,只是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无助地望着他。
这一刻,苏晚倾将一个初嫁从六品小官之女,骤然成为亲王正妃的女子,面对陌生环境和尊贵夫君时的那种惶恐、不安、依赖,以及努力想要讨好却又不知所措的卑微,演绎到了极致。
她赌,赌萧景珩此刻还需要她父亲苏家的支持,还需要她这个“贤良淑德”的王妃来装点门面。
萧景珩的脚步停住了。
他回过头,看着床上那个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的小女人,她的眼神如同受惊的幼兽,带着全然的依赖与祈求。
这样的眼神,极大地满足了他身为男人的掌控欲和虚荣心。
他沉默了片刻,嘴角重新勾起那抹温柔的弧度,仿佛刚才的疏离只是苏晚倾的错觉。
“傻丫头,怕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令人心安的魔力,“有本王在,这王府之中,无人敢欺你。”
他轻轻拍了拍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背,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
苏晚倾的心,却在瞬间沉到了谷底。
还是这样,永远是这样。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虚伪的话,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此刻,她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演。
“臣妾……臣妾只是……”她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蚋,带着浓浓的鼻音,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只是换了地方,有些不习惯。王爷,您……您能留下陪陪臣妾吗?哪怕……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卑微的乞求,将一个无助新娘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萧景珩凝视着她,眼底情绪莫辨。
洞房花烛夜,新娘带着满身无法言说的伤痛,面对着前世将自己推入深渊的仇人。她带着两世的记忆与血海深仇归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这个虚伪的男人,他会如何选择?是继续他完美的伪装,还是会露出哪怕一丝丝不耐烦的破绽?
苏晚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第一步,究竟能不能顺利迈出?这大婚之夜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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