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的风声鹤唳尚未平息，翊坤宫中，苏晚倾与贤妃相对而坐，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沉闷，以及对未知的深深忧虑。沈墨初遇袭重伤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己波涛汹涌的湖面，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
“秦风那边传来消息，袭击沈墨初的人，身手诡谲，出手狠辣，不像是寻常江湖草莽，更像……死士。”苏晚倾声音低沉，手中端着的茶杯，水面微微晃动，映出她凝重的眉眼。她第一时间便联系了秦风，试图弄清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贤妃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不是你安排的？”
苏晚倾摇头：“我的计划，只到舆论施压，朝堂博弈。首接刺杀朝廷重臣，还是在京畿之地，这般雷霆手段，太过冒险，也非我所愿。”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暗卫呈报中描述的打斗痕迹——干净利落，配合默契，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江湖任何流派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并非来自于她重生后所接触的任何势力，也与前世记忆中那些仇敌的手段大相径庭。它更像是一种深植于骨髓的印记，遥远而模糊，仿佛在久远到几乎被遗忘的时光里曾惊鸿一瞥。
“妹妹，你在想什么？”贤妃见她久久不语，轻声问道。
苏晚倾睁开眼，眸中掠过一丝迷茫：“我在想，我重生以来，凭借前世记忆，总能料敌先机。可这一次，这股突然出现的力量，却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它……不应该存在。”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风雨摧残过的花枝。前世在冷宫的那些年，她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典籍，不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更是为了寻找能让她和孩子活下去的一线生机。那些布满尘埃的故纸堆中，除了正史，还有许多被斥为荒诞不经的野史、宫廷秘闻、甚至是一些关于皇室起源的古老传说。
彼时，她只当是些无稽之谈，一笑置之。可如今，当这股神秘力量出现，当她将重生后对萧景珩种种深不可测的行事风格、以及宫中某些讳莫如深的禁忌联系起来时，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如同散落的珍珠，开始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姐姐，你久居宫中，可曾听闻过一些……关于皇室非常古老的，甚至不被记载于正史的传闻？”苏晚倾忽然问道。
贤妃微微蹙眉，思索片刻：“你是说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什么真龙天子，龙脉气运之类的？或是……一些关于太祖皇帝创业时，得异人相助的传说？”她顿了顿，“不过，那些大多是民间穿凿附会，当不得真。宫里头，有些地方倒是被列为禁地，不许任何人靠近，据说是怕惊扰了什么。”
苏晚倾心中一动。禁地？
就在此时，秦风手下的一名心腹，通过秘密渠道，送来了一份加密的急报。苏晚倾迅速展开，看完之后，脸色愈发凝重。
“怎么了？”贤妃紧张地问。
“沈墨初府上的激战，虽然混乱，但有人注意到，那些袭击者撤退时，留下了一些极其微小的痕迹。不是寻常帮派的标记，倒像是一种……古老的图腾碎片。”苏晚倾将密信递给贤妃，指着上面描摹出的一个残缺符号，“而且，京郊大营最近几日，有几支小队人马秘密调动，去向不明，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若非我们的人盯得紧，根本察觉不到。”
贤妃看着那残缺的图腾，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苏晚倾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前世冷宫中，一本被虫蛀得残破不堪的《宸垣杂录》的某一页，忽然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那上面记载了一段关于昭武帝年间，一个被迅速剿灭、并从史书中彻底抹去的“伪楚”余孽的记述。据说，那些余孽信奉着某个古老的蛇形图腾，而他们的核心成员，似乎与某个被废黜、被诅咒的皇室支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难道……
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书架前，从一堆看似寻常的诗词歌赋中，抽出了一本她特意从宫外搜罗来的《前朝旧闻考辨》。这本书，是她为了印证某些记忆而寻来的。
她迅速翻阅着，指尖最终停留在一段关于“靖元之乱”后，对某个宗室旁支的处理记载上。史书上写的是“病殁”，语焉不详，一笔带过。但苏晚倾记得，前世在冷宫中看到的一本私人笔记里，对此事的描述却是“赐死，其血脉永不录入玉牒，其名讳列为禁忌，其所奉之物，尽数销毁，永世不得提及”。
那笔记的主人，似乎是当年参与处理此事的一名小官，字里行间充满了恐惧。
“臣妾身在深宫，对外间之事所知有限……”她对萧景珩说过的话，此刻听来，竟有几分讽刺。她所知的，或许比萧景珩愿意让她知道的，要多得多，也危险得多。
这次的危机，恐怕不仅仅是沈墨初与她的恩怨，甚至不仅仅是萧景珩的帝王权术。它触及的，可能是这个王朝最深处、最不愿被人触碰的隐秘——一个关乎皇权正统性，甚至关乎皇室血脉源头的古老秘密。
她将自己的推测，选择性地与贤妃透露了几分，隐去了重生的细节，只说是从古籍中看到的蛛丝马迹。
饶是如此，贤妃听完，也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妹妹，你的意思是……这次对付沈墨初的，还有围攻他的那些人，可能……可能和那些被抹去的历史有关？这……这怎么可能？皇权稳固，天下归心，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这己经超出了宫斗的范畴，上升到了动摇国本的层面。贤妃久在深宫，虽也经历风浪，但这种颠覆性的猜测，还是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悸。
苏晚倾眼神锐利，语气却异常平静：“没有什么不可能。历史，本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被抹去的，不代表不存在。反而，越是刻意掩盖，越说明其重要和危险。”她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我们搅动的这潭浑水，惊动了守护这个秘密的‘人’。他们的出现，或许是因为这个秘密，因为我们的争斗，面临着暴露的风险。”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贤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晚倾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前朝旧闻考辨》上，她着书页粗糙的边缘。前世，她对这些东西只是囫囵吞枣，许多细节并未深究。但此刻，双世的记忆如同两面镜子，相互映照，某些被忽略的角落，开始显现出异样的光芒。
忽然，她的指尖在一个极不起眼的折角处顿住了。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纸张纹路融为一体的刻痕。若非她前世在冷宫中，曾在一块陪嫁的、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玉佩残片上见过类似的双线螺旋纹，而这一世又对宫中各种纹饰图样格外留心，绝不可能注意到这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痕迹。
这个符号，一半是她前世玉佩上的模糊记忆，另一半，则与方才密报中描摹的那个残缺图腾，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仿佛是同一个符号的不同部分！
只有她，凭借这横跨两世的记忆，才能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它指向哪里？
苏晚倾的心跳骤然加速。她仔细回忆着《宸垣杂录》中关于宫廷禁地的描述，以及那本私人笔记中提及的，当年处理那个被废黜支脉时，似乎将其信奉的某些“不祥之物”封存于……皇宫深处，一个早己被人遗忘，甚至在宫廷地图上都可能被抹去的角落。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
“姐姐，帮我一个忙。”苏晚倾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然与探究的光芒，“我想查阅一下内务府所有关于宫内殿宇修缮、改建的陈年旧档，越旧越好。还有，历代帝王起居注，若能看到，也一并寻来。”
她知道，真正的症结，或许就隐藏在那些泛黄的故纸堆中，隐藏在那个被刻意遗忘的符号背后。而解开这一切的钥匙，或许就在皇宫深处，那个被遗忘的所在。
窗外的风雨似乎暂时停歇，但苏晚倾知道，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而这一次，她面对的，将是远比沈墨初和后宫争斗更为庞大、更为古老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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