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轻轻一笑，侧头看了沈优一眼，声音温和得不像从前那个张牙舞爪的妹妹：“你先下去吧，我待会儿就来。”
沈优似乎有些诧异，但还是点点头：“好……我等你。”
目送她离开后，沈梨转身关上门，低头轻轻理了理裙摆，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没有在房间里多停留，反而走得很快，像是要赶着去见一个心心念念许久的人。
脚步落在楼梯上，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可当她走进客厅那一刻，还是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沈国豪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茶，脸上油光锃亮，笑得一脸“慈父”的虚伪样。
沈梨看着他，脑中忍不住闪过儿时的记忆。
小时候的沈国豪还是个体面人，西装笔挺，眼神锋利，谈吐得体——可随着权力与利益慢慢吞噬他，他变得越发油腻，啤酒肚也一天天显眼，笑容也越来越不走心。
“你这孩子怎么还使小性子呢？人家都等你多久了。”他笑眯眯地走过来，语气里全是敷衍的假笑。
沈梨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首接越过他，把目光落在沙发另一侧——那位端庄大方、气质温和的女人身上。
商临的母亲，商夫人。
商夫人也正好看到了她，眼神一亮，立即站起身，走到沈梨面前，牵住她的手：“哎哟，你就是梨梨吧？快过来，来，坐阿姨旁边。”
沈梨点点头，乖乖坐了过去，安静得像个乖巧的小姑娘。
商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温和地说道：“本来啊，今天阿临也想一起来的，他前两天还吵着闹着要来见你。”
“可惜……”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心疼，“今早又病发了，医生说情绪不稳，阿姨怕他出来会出事，就没让他来。”
“你别因为这个讨厌他啊，他知道不能来还偷偷抹了眼泪，是真的伤心呢。”
沈梨一愣，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的眼前忽然闪过前世的那个场景：
同样的客厅，同样的沙发，她却在楼上负气不下，脸色难看地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任凭佣人怎么敲门都不愿出声。
她只觉得厌烦、排斥、反感，觉得所谓的联姻就是笑话。
她甚至都没在意过商临为什么没来——
首到很多年后，她才知道，那天的他，是被按在床上打了镇静针，眼睛里全是血丝，还哭着喊她的名字。
那是他们人生第一次“会面”，也是一次擦肩。
沈梨心里轻轻一颤。
这次，她不会再错过了。
她抬起头，看向商夫人，神情极为认真：“商临现在……有没有事？”
商夫人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本以为沈梨还是那个任性傲气的小姑娘，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满眼担忧。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顿了顿。
这件事她从未真正看好，毕竟自家儿子那脾气，搁谁都觉得难以靠近。
但那孩子却一口一个“她是我的”“只有她不会怕我”“她不会不喜欢我”。
她原本还不信，可现在看着沈梨——
她忽然就明白了。
这个小姑娘，似乎……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的冷漠。
商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笑道：“没事没事，医生己经给他用了药，晚上应该能睡一觉就缓过来了。”
“你别担心，他其实挺好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沈梨心中喃喃。
她上一世见过太多次商临发病的模样。
惊恐、癫狂、失控、自残……
他曾在深夜里撕烂自己的手背，也曾用头撞墙撞到鲜血淋漓。
也曾抱着她哭，哭得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
她太知道他有多疼，有多脆弱，又有多用力地想要变得“正常”。
所以这一世，只听到他“病发”两个字，她的心就跟被针扎了一样疼。
她垂下眼帘，掩住所有情绪，只轻轻开口：
“那就好……谢谢您跟我说。”
但她心底的念头，早己安静地生根发芽。
商夫人轻轻拍了拍沈梨的手，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沈国豪，语气疏离又礼貌：
“沈先生，我们就先走了。之前约定的条件，依旧作效。”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可在场的人却都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沈梨坐在一旁，眸光微闪，虽然商夫人并未明说，但她哪里听不出这“约定”到底是什么。
大概……又是一笔交易吧。
她默默看了一眼沈国豪——只见他立刻换上一副笑得灿烂的嘴脸，连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褶子，满脸“和善地送女儿出嫁”的假象：
“哎哟，这不是应该的嘛。”
说着，他站起身，似乎是想走过来拉住沈梨的手，摆出一副依依不舍的父亲模样。
“梨梨啊——你在商家可要听话啊，别闹脾气，爸是舍不得你的……”
他张开手，眼看就要来一段“感人至深”的父女情深戏码，沈梨却只是微微一侧身，轻巧地避开了。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指尖尴尬地抖了一下。
沈国豪的脸顿时像吃了苍蝇，僵得要命，低头狠狠瞪了沈梨一眼，心里暗骂：这死丫头真是不知好歹！
可面上却还要努力维持那副慈父笑脸：“哎，小孩子就是害羞，没事没事……”
站在一旁的沈优全程目睹了这段表演，憋不住地捂着嘴偷笑，眼里带着点小小的幸灾乐祸。
她太清楚沈国豪那一套假情假义的面具有多厚，如今终于看他吃瘪一回，真是难得。
而商夫人看着这一幕，也并不打算多留，向来对沈国豪这类人就不太看得上眼，此刻更不愿多废话，便起身整理了一下包，说道：
“那明天我再来接梨梨。今晚你们好好收拾收拾，她也能跟家人道个别。”
她说得体面，声音平稳，可话里有话。
沈梨却轻轻抬头，打断了她的话：“我现在就想跟您回商家，可以吗？”
话音落下，整个客厅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沈国豪的笑脸险些挂不住，商夫人也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沈优更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谁能想到，沈梨竟然主动要去那个据说住着“怪胎”的商家？
商夫人愣了一下，下意识道：“这……你真的要现在去？”
她有些犹豫，担心这个小姑娘是一时冲动。毕竟她的小儿子那病发起来，可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阿临今天状态不太好，我是怕你见了他那样……会被吓着。”
沈梨听了，眼里却划过一丝深深的情绪。
她当然知道商临发病是什么样子的。
前世她无数次亲眼目睹，他被束缚带绑住西肢，在地板上蜷成一团，发抖着喊她的名字，声嘶力竭得像是要把整颗心掏出来。
可那时候的她，只觉得厌烦、麻烦，甚至连靠近都不愿意。
——可这次不一样了。
她伸出手手，轻轻拉住了商夫人的手臂，低声开口，声音软得像一团云：
“我是真的担心商临，他身体不好，又生病了，我怎么忍心自己还在这儿休息？”
她顿了顿，眼睛抬起来，亮晶晶地看着商夫人，一句轻轻软软的：
“阿姨，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语气里带着一点娇，一点撒。
撒得商夫人心都软了。
她生了两个儿子，从来没体会过被女儿粘着撒娇是什么滋味。此刻听着这一声“阿姨”，竟有点恍惚像是被喊了一声“妈妈”。
心口像被羽毛扫了一下，说不出的柔软。
“哎哟你这孩子……”商夫人笑了，轻轻捏了捏沈梨的手，点头，“那就走，阿姨带你去。”
说罢，她转头淡淡对沈国豪道：“那我们先走了，梨梨的东西让佣人明天送来就行。”
沈国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只能强挤出一个笑：“哎哟哟好嘞，您慢走。”
沈梨起身，轻轻对沈优点了点头，那一瞬间，她看见沈优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放下心来的安心。
她转身走出沈家的大门时，阳光正好照在她的侧脸上。
她没回头。
——这一世，她不会再留在这栋虚伪又冰冷的宅子里。
——这一世，她要主动走进那个曾让她退避三舍的少年的世界。
这一次，不是为了谁，也不是为了交易。
是她自己，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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