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集市人声鼎沸，沈清霜先去了趟出版社交稿，接着便开始大采购。
结果一不小心就买多了，没办法她只能把一部分东西放在地上，好腾出手休息。
正巧碰上谢斯年在集市外面摆小摊。
少年一见到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收了摊子就朝她跑来："沈大夫！"
他的目光落在沈清霜手上提着的一堆物品上，随意扫了一圈，发现全是和小孩子相关的东西，有生活用品，也有礼物。
大到小孩用的碗筷、凳子、小被子等生活用品，小到小人书、各种各样的玩具，还大白兔奶糖这类的礼品。
上次他去她家的时候，根本没看到家里有小孩的迹象，眼前这满满当当的物品，足以看出沈清霜对这个孩子的喜爱，才会为他买这么多东西。
谢斯年心里涌起一丝说不清的羡慕，还没等他开口，沈清霜己经揉了揉他发顶："帮姐姐拿些东西好不好？顺便去看看你爷爷。"
对于这个请求，谢斯年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他将摊上的物品用布包好，随意甩在背后，又在胸前打了个结系紧。
沈清霜挑了些重量较轻的礼品让他拿着，谢斯年双手拎着这些袋子，刻意和自己那条脏兮兮的裤子保持了些距离。
这些是要送给那个小孩的，要是弄脏了可就不好了。
小孩肯定会不开心的。
两人一同到了谢斯年的住处。
老人正颤着手在灶台前做饭。
三人商量了一下，沈清霜便依照上次的法子，用稀释后的灵泉水配合针灸为老人进行治疗。
半个小时后，她才一一收针。
"记得按时服药，我会定期过来复查，针灸每周一次，一个月后再看恢复情况。"
"好，谢谢沈医生。"老人缓了口气说道。
"沈医生，我爷爷手艺不错，要不要留下吃顿便饭？菜都快做好了。"谢斯年跟着邀请道。
沈清霜有些意动，她本就不爱下厨，外面的饭馆又比不上自己的手艺，总觉得亏了。
她抿唇笑了笑："那就叨扰了。"
“别客气，恩人，您再稍等会儿，我去炒个菜，很快就好！”
老人急忙穿上鞋子，转身就要去厨房继续做菜。
“爷爷，您喊我清霜就行，恩人什么的听着怪生分的。"
老人摆摆手，他向来不爱说虚的，报恩得看实际行动："成，清霜你和斯年先坐着歇会儿。要什么就让斯年去拿。"
谢斯年眼睛亮晶晶地站在一旁，沈清霜冲他笑笑："好。"
谢斯年给沈清霜倒了一杯没有茶叶的白水。
随后，又把家里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的食物，都摆到了桌子上。
沈清霜摸了摸包里刚买的点心，终究没拿出来。
谢斯年今年才八岁，通过这几次的接触，沈清霜有了一个判断 —— 这孩子自尊心很强，不会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给予。
不管是在火车上他勇敢 “拼命” 的模样，还是为他爷爷针灸送药时他流露的感动，又或是刚遇见她时积极主动帮忙的热情。
都能看出他不是个贪图钱财的孩子，恰恰相反，他非常务实，在火车上，陆凌霄把盒饭分了一半给他，明明馋得首咽口水，他却硬是啃着冷饼，碰都没碰那盒饭。
祖孙俩相依为命，可这孩子却被教得极好，懂礼数，知进退，小小年纪就懂得扛起养家的担子。
要知道，他不过才八岁啊。
"沈医生，我能问你件事吗？"谢斯年犹豫着开口。
"嗯，你说。"
"等治疗一个月后，爷爷的病......能彻底治好吗？"男孩仰着脸，眼里盛满希冀。
沈清霜指尖一顿，轻声道："这是身体机能退化的自然过程，我只能帮爷爷缓解症状。老人家年纪大了，抵抗力弱，平时更需要食补调养。"
"那、该补些什么呢？"谢斯年茫然地眨着眼。
他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记忆里穿绸缎的人都面色红润，想来补品定是金贵稀罕的，可那些对他来说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事。
见他这样，沈清霜终究还是轻声问道："上次在火车上，你们不是说要找你父亲吗？"
话音刚落，男孩的眼神骤然变了。
那不该属于孩童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裹着化不开的恨。
谢斯年死死掐着掌心，声音发颤："他不要我们了。"
喉结滚动了几下，终于吐出压在心底的巨石："他从来......就没想要过我。"
"现在，"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都有新儿子了。"
"那个弟弟......长得比我白净，穿得也体面。"谢斯年声音越来越低，"听说......回回考试都是头名。"
不像他，整天为填饱肚子发愁，连学堂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这次来找他，也是爷爷想让他去上学，谁知......
男孩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他不配当爹！"
忽然抬头撞上沈清霜的目光，他扯了扯嘴角："不过我现在早就不指望他了。那些好东西本就不是我的，我也不稀罕要。"
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阴郁："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那样对爷爷！"
话到此处突然收住。
谢斯年抿紧嘴唇，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现在我还小......）
未尽之言沉甸甸地坠在空气里。
沈清霜心头一紧，追问道："你是说，爷爷的病和他有关？"
谢斯年眼底翻涌着怒意："那栋房子是他骗走爷爷半辈子积蓄买的，早就过户到他名下。这些年给我们的抚养费，一年比一年少。"
"上次去找他，爷爷想让我读书......"男孩声音发颤，"那畜生不但拒绝，还动手打了爷爷。最后......我们就被赶到这个破地方。"
沈清霜皱眉："没找过警察吗？"
"找过。"谢斯年扯出个讥讽的笑，"人家说了，家务事管不了，房子在他名下，警察除了口头警告，什么也做不了。"
难怪火车上他对警察那般戒备，像只伤痕累累的小兽般死死护着爷爷。
沈清霜忽然轻声问："那......你信得过姐姐吗？"
谢斯年定定望着她，缓缓点头。
"斯年——来端菜！"老人沙哑的呼唤从厨房传来。
沈清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就这么被堵回去了。
饭桌上。
一共有三个小碗还有三个菜碗，只有沈清霜碗里的米饭堆得冒尖，爷孙俩碗里只有掰碎的饼子泡在米汤里。
菜碗里一个装着叫不上名字的绿色窝窝头，一个是冒着热气的白菜汤，还有一个碗里盛着为数不多的肉片。
吃饭的时候，谢斯年碰都没碰那碗肉片，可他吃得依旧很香。
沈清霜见状，也忍不住夹了一筷子绿色窝窝头，放入口中尝了尝 —— 味道确实不错。
接着，她又夹了一筷子白菜，就着饭吃了起来。
沈清霜没有做出把饭让给爷孙俩这类举动，她明白这饭菜里饱含着他们的心意，同时也关乎这个小男孩的自尊心。
只是心里却有些后悔留在这里吃饭了。
她也故意只夹了一筷子肉尝了尝味道，之后便用白菜就着把饭吃完了。
一吃完，她就立马表示自己己经吃饱了，婉拒了老人再添饭的好意。
“今天这顿饭真的特别好吃，谢谢爷爷招待了。”
沈清霜向他们礼貌道别。
老人让谢斯年送沈清霜一程，顺便帮她拎着东西。
沈清霜没有拒绝，等到了家属院附近，她才让谢斯年停下来。
"斯年，回去看看我留在床上的东西。"
谢斯年瞬间明白了沈清霜的意思，“沈姐姐！”
沈清霜缓缓蹲下身子，双手轻轻捧住男孩的脸颊，与他视线齐平："还记得姐姐问你的话吗？你信不信我？"
谢斯年用力点头，眼眶己经泛红。
"斯年真的很勇敢呢，"她指尖拂过男孩倔强的眉梢，"可你现在还太小，有些事需要大人来帮忙，既然相信姐姐，就让姐姐替你分担，好不好？"
“沈姐姐？”
“好不好？”
沈清霜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可是，沈姐姐，你己经为我们做了太多了。” 谢斯年情绪有些激动，说出的话语中透着一股让人心酸的懂事：“多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在他短短八年的人生里，早就刻下一个道理：恩仇都要分明。面对火车上那些恶人，他宁可拼个你死我活；而受过别人的恩惠，他就用干活来抵——仿佛这样，就能两不相欠。
这孩子骨子里刻着爱憎分明，却又带着超出年龄的狠劲。若不是年迈的爷爷一首守着他，这根紧绷的弦怕是早就断了。
"斯年，你还记得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两位大哥哥吗？” 沈清霜轻声问他。
“记得！”
“他们都是军人哦。”
“姐姐我呢，是军嫂，军人和警察他们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就在于守护国家的安全，维持社会的稳定，保障人民的利益。他们都怀揣着同一个伟大的目标 ——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那套房子既然是骗爷爷签字过户的，我们就能通过法律途径要回来，就算证据不足，赡养费和抚养费也必须按月支付——至少要保证你们基本的生活。"
"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谢斯年睫毛轻颤。
他心动了，他从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能让那个负心人付出代价自然痛快。
更重要的是，有了这笔钱，爷爷就能吃上有营养的饭菜，说不定能多陪他几年......
只是，这份恩情实在太重了。
"别担心，"沈清霜眉眼弯弯，"姐姐可以找承御哥帮忙。记得吗？就是火车上总爱逗你说话的那位政委。"她故意捏了捏男孩的脸，"他可是念叨你好几回呢。"
谢斯年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彭承御和陆凌霄的模样，原本悬着的心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此刻他的眼眶还泛着红，谢斯年朝着沈清霜深深鞠了一躬，快得让她来不及阻拦。
"谢谢沈姐姐，也替我谢谢承御哥哥。"
"不用这样。斯年你要记住，你本身就是个特别棒的孩子。"
好孩子？他吗？
谢斯年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复杂的情绪，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沉寂——他己经记不清旁人从前是怎么称呼他的了。
大概是......
"野种！"
"没爹没娘的扫把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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