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床的嗡鸣声裹着机油味在车间里打旋儿。
易大川刚把油壶放回工具台,后颈就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下。
"易师傅,我这有本《机械制图规范》,借你看看?"胡志明抱着书斜倚过来,新工装的铜纽扣蹭得工具台叮当响。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在顶灯下晃出白亮的光斑,"理论这东西,不是记两页笔记就能补上的。
我在培训班听教授讲过,当年苏联专家验收机床,光看润滑点标注就能挑出七处错。"
易大川垂眼扫过对方怀里簇新的书脊——连折痕都没有,显然刚拆封。
他想起今早系统面板上兑换的《技术员考试题库》,那些标注着"重点"的章节正泛着暖黄的光。
喉结动了动,没接话。
"小胡同志,大川的笔记我可看过。"王宝钏不知何时凑过来,指尖捏着块绣了玉兰花的手帕,正慢条斯理擦着油壶手柄,"上回文师傅检查润滑记录,说比我当年学徒时还规整。"她抬眼时眼尾微挑,"不过么......"尾音轻得像飘在机油里的棉絮,"考试可不光考手勤。"
车间里突然静了一瞬。
钟言抱着油壶从机床后探出头,工装袖口的折痕被汗浸得软塌塌的。
易大川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王宝钏是技术科王科长的侄女,上个月刚过了技术员考核。
她擦油壶的动作突然顿住,手帕角沾了点黑油,皱着眉扔进竹篮:"我去洗帕子。"转身时工装下摆带起一阵风,吹得易大川笔记本翻页,露出夹着的干红薯皮。
"大川?"杨广的声音从车床那边传来。
老技术员正蹲在地上拧螺丝,后背的油渍比平时更深,"来搭把手,这台C6140的进给箱有点卡。"
易大川应了声,弯腰时瞥见胡志明把书重重拍在工具台上,转身往车间另一头走了——那边文广坤正举着游标卡尺喊人。
他跟着杨广钻进车床底,金属的凉意透过工装裤腿渗进来。
杨广递过扳手:"试试松第三颗固定螺丝。"
扳手刚搭上螺丝帽,易大川的手指突然顿住。
系统面板上闪过一行字:"进给箱卡滞常见原因为齿轮磨损,需检查第三、第五颗固定螺丝扭矩是否均衡。"他抬头看向杨广:"杨师傅,是不是先松第五颗?"
老技术员的眉毛跳了跳,没说话,只把扳手递过去。
易大川手腕轻转,螺丝纹丝不动;再转半圈,金属摩擦声突然变脆。
杨广凑近看了眼:"好家伙,这颗螺丝滑丝了。"他从工具包摸出丝锥,"你咋知道要先松第五颗?"
易大川喉结动了动。
系统奖励的"机床维护经验包"在他脑子里翻涌,那些跟着苏联专家实操的记忆像放电影:"上次看您修Z3050摇臂钻,进给箱卡滞也是滑丝的问题。"
杨广没接话,低头攻丝。
易大川能看见他鬓角的白发被机油浸得发亮。
等新螺丝拧上,老技术员首起腰捶了捶背:"你最近进步得邪乎。"声音闷得像敲在铁板上,"技术员考试可不光考修机床,理论题占六成。
上回我徒弟考了三次才过,你......"他突然顿住,从裤兜摸出块硬糖塞过来,"我媳妇今早煮的桂花糖,给小川带回去。"
易大川捏着糖纸,甜味儿隔着纸渗进指腹。
他想起小川昨晚趴在台灯下写作业,铅笔在"大学"两个字上戳的洞,像颗等着填满的星。
"哟,这是在聊考试呢?"
刺耳的公鸭嗓从车间门口飘过来。
胡图图晃着膀子走进来,工装领口敞着两颗纽扣,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
他扫了眼杨广,又把目光钉在易大川脸上:"我听说有人想当技术员?
也不撒泡尿照照,车间里谁不知道你是......"
"胡图图!"钟言突然喊了一嗓子。
小徒弟抱着油壶冲过来,油壶盖没拧紧,机油顺着指缝往下淌,"文师傅让你去领密封胶!"
胡图图的话被截断在喉咙里。
他瞪了钟言一眼,又看向易大川——后者正捏着杨广给的糖,指节发白。
车间里不知谁的机床突然发出尖啸,胡图图啐了口:"算你走运。"转身时工装擦过工具台,把易大川的笔记本撞得掉在地上。
易大川弯腰捡本子,红薯皮从纸页间滑落。
他蹲在地上,听见胡图图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混着钟言小声的抽噎:"大川哥,我不是故意......"
"没事。"易大川把红薯皮重新夹进本子,指尖轻轻抚过"技术员资格证考试"几个字。
系统面板在他脑海里亮起,题库的光透过眼皮,在视网膜上投下一片暖黄。
车间的扩音器突然响了:"易大川,到技术科领学习资料。"
他站起身,工装口袋里的糖纸窸窣作响。
经过胡图图刚才站的位置时,地上有块没擦净的机油渍,在顶灯下泛着黑亮的光——像块等着被踩碎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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