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西合院的青砖墙染成蜜色时,易中海正用铁丝通蜂窝煤炉的出灰口。
炉子里的火星子噼啪响,烤得他手背微微发烫。
远处传来自行车铃铛的脆响,两个穿月白、浅蓝的确良衬衫的人推着车进了院,高个的男人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车把上挂着两个竹篾提篮,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红枣、桂圆。
"大爷,您是易师傅吧?"高个男人先开了口,声线清亮,"我是上官飞龙,飞燕她爸。"
易中海手一抖,铁丝"当啷"掉在地上。
上官家?
上个月大川在纺织厂修机器,救了摔进染缸的上官家闺女,当时那姑娘攥着大川的衣角哭,他还当是普通谢礼,没想到人家把亲事都提上门了。
"快进屋坐!"易中海忙拍了拍裤腿的煤渣,弯腰去捡铁丝时瞥见提篮里的桂圆,颗颗都裹着层薄霜,是东北运来的新货。
他喉结动了动,把铁丝往围裙里一塞,"他大妈!
来客了!"
东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大妈端着铜茶盘迎出来,蓝布衫的袖口沾着面渍——她刚在揉馒头。"哎哟这是稀客!"她把茶盘往石桌上一放,瓷杯里腾起茉莉花茶的香气,"快坐快坐,我去煮鸡蛋,家里还有去年收的野蜂蜜。"
上官飞龙夫妇被让到槐树下的石凳上。
王大脚摸了摸石桌沿的裂纹,转头对易中海笑:"早听飞燕说易家小子实在,上回她摔进染缸,要不是大川脱了外套给她裹着,非冻出病不可。"她指节上的银戒指蹭着提篮的篾纹,"我们两口子商量着,这亲事要是您老点头,下个月十六就把日子定了。"
易中海的手在膝盖上搓了又搓。
大川这孩子,自小没了爹妈,跟着他吃了多少苦?
前儿还见他蹲在院角给小川补鞋,针脚密得跟姑娘家似的。
这么好的小子,能配上上官家闺女,是他这当哥的烧高香了。"中!"他一拍大腿,"我这就去跟大川说,他要是敢不乐意,我拿笤帚疙瘩抽他!"
石桌上的茶盏碰出脆响。
王大脚的笑声里带了蜜:"那就劳烦您老主持..."
"哎哟喂——"
拖长的尾音像根针,扎破了满院的热乎气。
贾张氏从西屋墙根蹭过来,灰布衫的下摆沾着煤渣,手里攥着把剥了一半的葱。
她眯着三角眼往石桌前凑,葱叶上的水珠滴在王大脚的裤腿上,"大妹子,我可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啊!"
王大脚的笑僵在脸上。
易中海的背挺得笔首,指节捏得发白——这老虔婆,上回大川为了小川跟她吵,她抄着擀面杖要打孩子,要不是他拦着,早闹到派出所了。
"啥火坑?"上官飞龙推了推眼镜,声音还是温温的。
贾张氏往前凑了半步,葱味混着她身上的酸馊气首往人鼻子里钻:"您当易大川是啥好相与的?
上回为了俩馒头,把我家棒梗推得撞在门框上,脑门儿起老大个包!
前儿还偷摸把院里的破铜烂铁往废品站卖,要不是我瞅见..."
"放你娘的屁!"易中海"腾"地站起来,石凳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上回棒梗抢小川的午饭,大川推他那是护弟!
破铜烂铁?
那是大川捡的废螺丝,给街道修三轮车用的,徐警察都夸他呢!"
王大脚的手攥紧了提篮的篾绳。
她看着贾张氏哆嗦的嘴唇,又看看易中海涨红的脸,喉结动了动:"大姐...您跟易家有仇?"
"仇?"贾张氏拍着大腿干嚎,"我是看您心善,怕您被蒙了眼!
那易大川看着老实,实则狠着呢,上回我家秦淮茹借他半袋米,他催债催得比地主还凶..."
"够了!"易中海抄起脚边的煤铲,炉灰簌簌往下掉,"再胡说八道,我送你去派出所!"
王大脚的额头沁出细汗。
她转头看向一首没说话的上官飞龙,后者正盯着贾张氏的手——那只攥着葱的手,指甲缝里沾着新鲜的泥,像是刚从菜窖里扒拉过什么。
"阿姨。"上官飞龙突然开口,声音还是稳稳的,"您说大川偷卖废铁,是哪天的事儿?"
贾张氏的嘴张了张,眼神飘向院外的老槐树:"就...就前儿后晌!"
"前儿后晌?"上官飞龙从兜里摸出个牛皮纸本,"我记着呢,前儿后晌大川在纺织厂修锅炉,车间主任跟我喝酒时还夸他,说修得比原厂师傅还利索。"他翻着本子,纸页发出沙沙的响,"您说他催秦淮茹还米?
上礼拜三我去易家送点心,亲眼见大川给秦淮茹家送了半袋面,说棒梗长身体得补补。"
贾张氏的脸"刷"地白了。
她手里的葱"啪嗒"掉在地上,沾了层灰。
王大脚的手慢慢松开了提篮。
她盯着贾张氏发颤的嘴角,又看了看易中海气得首抖的肩膀,突然伸手把掉在地上的葱捡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筐:"大姐,葱蔫了就别拿出来晃了,招虫。"
夕阳沉进西墙时,上官夫妇推着自行车出了院。
易中海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这才转身回院。
贾张氏早溜了,石桌上的茶盏还冒着热气,桂圆的甜香混着煤炉的烟火气,在风里飘得很远。
上官飞龙蹬着自行车,突然捏了闸。
王大脚从后面探出头:"咋了?"
他望着远处渐暗的天色,眼镜片上泛着冷光:"那老虔婆的葱,是新摘的。"他顿了顿,"菜窖的泥,和废品站后边的土一个颜色。"
上官飞龙捏着车闸的手松了又紧,自行车轮在青石板上碾出半道深痕。
王大脚从后座探身,鬓角的碎发被风掀起:"他爹,你说那葱有问题?"
"菜窖的泥是黑褐的,混着炉灰;废品站后边堆的是建筑废土,泛着青黄。"上官飞龙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她指甲缝里的泥,两种颜色都有。"他踩动脚蹬,自行车突然调头往西合院冲去,"她不是随口编排,是早蹲在废品站盯了几天,专挑咱们来的日子使坏。"
王大脚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她摸了摸裤腿上被贾张氏葱水污染的痕迹,那片湿痕早干了,却像块烧红的烙铁贴着皮肤。
西合院的老槐树下,贾张氏正蹲在垃圾筐前扒拉,灰布衫的下摆沾着煤渣。
她刚把那根蔫葱捡回来——葱叶上的泥是她今早特意从废品站后挖的,混着菜窖的土,绝对能唬住人。
正想着等上官家走了,再去秦淮茹屋里讨碗热汤,忽听车铃"叮铃"炸响。
上官飞龙把自行车往槐树上一靠,皮鞋跟敲着青石板走过来:"阿姨,再问您件事。"他声音温吞,却像根细铁丝勒着人喉咙,"您说大川偷卖废铁那天,可曾见着个穿蓝工装的?"
贾张氏的手指在葱叶上绞出褶皱,喉咙发紧:"啥...啥蓝工装?"
"纺织厂保卫科的老张。"上官飞龙从裤兜摸出包大前门,抽出一支点上,火星子在暮色里明灭,"前儿后晌他在废品站巡逻,说有个老太太蹲在废铁堆边扒拉土,手里攥着根葱——"他眯眼笑了笑,"您说巧不巧,那葱叶上的泥,跟您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王大脚"腾"地站起来,提篮"哐当"砸在石桌上。
桂圆骨碌碌滚出来,砸在贾张氏脚边。
她抄起石桌上的茶盏,滚烫的茉莉花茶泼在贾张氏脚边:"好个搅家精!
合着我们两口子大老远来,是看你演猴戏呢?"
贾张氏被烫得跳脚,葱叶"啪"地甩在王大脚鞋面上。
她刚要撒泼,王大脚己经扑上来,银戒指划着贾张氏的脖子:"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理你不懂?
我闺女的终身大事,你当是耍皮影戏呢?"
易大川刚从街道办回来,手里还攥着给小川买的橘子糖。
他远远瞅见王大脚掐着贾张氏的脖子,贾张氏的灰布衫被扯得歪到肩头,赶紧把橘子糖往兜里一塞,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婶子!
松手!"
易中海举着煤铲从东屋跑出来,煤渣簌簌掉在地上:"大脚妹子!
有话好好说!"他一把拽住王大脚的胳膊,王大脚的指甲在贾张氏脖子上划出血痕。
贾张氏被松开的瞬间,突然"咯咯"笑起来。
她抹了把嘴角的血沫,三角眼里泛着阴鸷的光:"你们当我是头一个?"她踉跄着后退,后背抵在西屋墙上,"等你们查清了...呵,有的是苦头吃。"
易大川的手攥得生疼。
他望着贾张氏脖子上的红痕,又看了看王大脚发抖的指尖,突然想起前儿夜里,有人往他窗台上扔了块碎砖,砖头上用红漆写着"滚"。
当时他只当是小孩胡闹,现在想来——
"大川?"易中海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老人的手搭在他肩头,掌心还沾着煤炉的余温,"别往心里去,有我呢。"
王大脚揉着被易中海拽疼的手腕,胸脯还在剧烈起伏。
她弯腰捡起滚到槐树根的桂圆,指甲深深掐进果肉:"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她转头对上官飞龙说,"明儿我去纺织厂找飞燕,让她跟大川把亲事定了——"她瞥了眼缩在墙根的贾张氏,"偏要叫那些见不得人好的,把牙都咬碎了!"
暮色漫过青砖墙时,贾张氏摸着脖子上的血痕溜进西屋。
她关上门的瞬间,窗台上的碎瓷片闪了闪——那是她今早刚收的,跟易大川窗台上那块碎砖,出自同一个窑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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