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在空旷得能跑马的榆兰大学广场上撒着欢打旋,狠狠撞在紧闭的超市大门上,发出呜呜的悲鸣。
快递站的卷帘门被周明远和林佳合力拉下大半,只留下一条窄缝,活像给外面的冰雪世界开了个“猫眼”。
“啧,这鬼地方,”孟翔缩在用快递空箱铺成的“豪华地铺”里,裹紧捡来的旧窗帘,忍不住吐槽,
“夏天晒成咸鱼干,冬天冻成冰棍儿,现在闹丧尸了,连风都比市区大八级!招生简章上‘贺兰山下,风景独好’的文案是哪个天才写的?绝了!上大学两年了,唯一不变的就是感觉自己被诈骗的倒霉劲儿和后悔填志愿太草率了”他声音在空旷的快递站里显得格外响亮。
周明远也叹了口气,
“我当时填志愿的时候,95个志愿是在大城市的市中心,就这么一个瞎填的,还真给我薅过来了。想想当年大一开学,看着道边上的风景从郁郁葱葱到一毛不拔,就跟被家里爹妈发配流放了一样。”
门内,堆积如山的物资占据了角落。一本边缘卷得像油炸麻花的记账本摊在旁边箱子上,记录着他们的“生存资本”。
王浩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用透明胶带强行“续命”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物资堆,带着惯有的紧绷:
“短期内,吃喝压力算顶住了。但规矩是之前大家一起定的,非必要消耗,绝对禁止。”他的目光精准地射向正摸着肚皮、一脸餍足的孟翔。旁边那个光可鉴人的空豆豉鲮鱼罐头,浓郁的香气还在顽固地飘散。
“王哥,天地良心!”孟翔一个鲤鱼打挺,差点把旁边的棒球棍碰倒,义正言辞。
“规矩就是铁律!我现在看到外面那些‘邻居’,就充满了守家的责任感!”孟翔拍了拍手边磨得锃亮的棒球棍,“我的专业终极实践成果时刻准备着!三年学费没白交,关键时刻能敲头!”
“教具持有者,要是当老师对你学生温柔点,先挪挪地儿,”陆川头也没抬,声音带着熬夜后的虚浮。
“挡着我修这‘末日通讯器’了。哎,我这电子信息工程的脸都快被它丢尽了!早知道当初选计算机,好歹还能玩个扫雷解解闷!”
陆川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摊着那个老掉牙的收音机、一根从孟翔手电筒里“征用”来的弹簧、以及一堆从文印店“借”来的细小螺丝零件。UPS电源像个苟延残喘的小暖炉,微弱的指示灯亮着,连接的电烙铁尖头有气无力地散着点温。
陆川动作笨拙得像第一次拿手术刀的医学生,眉头拧成了中国结,额头上全是汗珠。
苏晨安静地坐在他旁边不远处的一个纸箱上,小口啃着一块压缩饼干,眼神放空,大概在构思一部《末日降临,文科生如何用笔杆子撬动地球》的旷世巨作?
“我说陆大神,”孟翔把棒球棍往旁边扒拉了一下。
“你这‘通讯器’到底能不能支棱起来啊?这都鼓捣两天了,除了‘滋啦滋啦’的噪音,连个‘这里是榆市人民广播电台,为您报时’都没有!说好的救援频道呢?该不会信号塔被丧尸当磨牙棒啃了吧?还是咱们这‘城乡结合部’校区太偏,信号被贺兰山吃了回扣?”孟翔痛心疾首地拍大腿,“选学校不慎,悔不当初啊!市中心CBD的同学们说不定都刷上救援APP了!”
“闭嘴!干扰我思路了!再吵信不信我用模电课本给你物理静音?”陆川和旁边的陈雨桐几乎同时喝道,配合默契。
陈雨桐坐在一个倒扣的塑料筐上,面前摊开几张从王浩“严密监管”下“抢救”出来的A4纸。
纸上用铅笔潦草地画着一些瓶瓶罐罐,旁边标注着“辣椒素萃取,理论可行、实操看命”、“压力喷雾瓶”。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喷瓶,里面装着一种颜色浑浊、气味堪比生化武器的液体。
她正小心翼翼地往另一个空瓶里灌装。“看看,什么叫学以致用?” 她晃了晃瓶子,“有机化学实验课打碎的烧杯值回票价了!以后请叫我‘生化防御首席工程师’,专治各种不服的大化学家。”
孟翔立刻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夸张地缩了缩脖子:“惹不起惹不起……”
周明远看着这一幕,嘴角微扬。他正和林佳、许菲菲一起,化身“快递站装修队”,用宽胶带和废弃的快递包装泡沫板,给窗户缝隙打补丁。
寒风偶尔从没封死的地方钻进来,发出“咻咻”的哨音,像在嘲笑他们的手工。
“林医生,你看我这‘高分子材料界面粘合技术’实践得怎么样?”他一边仔细压实一条缝隙的胶带,一边对林佳说,“好歹材料化学没白学,毕业设计要是做‘论宽胶带在末日堡垒建设中的关键作用’,我肯定能不用二辩!”
“这里,再贴一层,压实。”林佳指着窗框上方一条细微的缝隙,语气冷静得像在给标本定位。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成了这个临时堡垒里独特的“安全感”标识。
苏晨则在旁边帮忙递胶带和裁剪泡沫板,因为泡沫板裁剪起来是在费劲儿,递过去的泡沫板偶尔比缝隙大一圈,偶尔又小半截,边角也是猪突狗进,参差不齐。
苏晨小声嘀咕,有点不好意思,“现在感觉我的专业对口度无限趋近于零……之前还庆幸我的课少不用做实验,哎……”
张雨桐安慰她,“众所周知,实验课这种东西,如果是手写报告呢,就是把课本抄两遍,一边预习报告,一边实验报告;要求是电子报告呢,就更简单了,复制粘贴两遍首接搞定,但是不管是哪种版本的报告,做实验的时候,都是一群无助的吗喽在疯狂改数据。”说完,她苦笑两声,看上去被折磨的不轻。
周明远表示英雄所见略同,“实验报告,完美的弥补了理工科不需要大量进行书面作业的bug,要是老师再规定用压根儿没见过的软件画图,那真是这辈子都有了。”
他扭头看着窗外被风雪模糊的视野,远处教学楼沉默的轮廓在灰白的天幕下像一张巨大的挂科成绩单。
几天前,那里还是人挤人、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绝望味道的考场,现在只剩下死寂和潜伏的“邻居”。
“材料化学…”他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想想,当初要是学个土木工程,是不是现在就能徒手盖碉堡了?或者学医像林佳,再不济学兽医也行啊,好歹能看看‘邻居’有没有传染病…选专业不慎啊!”他甩甩头,把那些不太愉快也无用的念头赶走。
沈知夏坐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旁边放着几本书——一本《西方哲学史》(封面有个鞋印)、一本《基础野外生存手册》、还有一本…《冷笑话大全》?这奇特的组合让周明远再次确认,末日生存,精神食粮和物质食粮一样重要。
她察觉到周明远的目光,抬起头温和地笑了笑。
“哲学系在此刻的作用,” 她晃了晃手中的《生存手册》,“大概是论证‘活着本身就是一种胜利’?或者帮大家从《冷笑话大全》里找点存在主义慰藉。”
“成了!这次感觉绝对对了!”陆川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欢呼,带着点哭腔。
只见他像捧着圣物一样,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根导线接好,然后用镊子夹起一小块焊锡,手抖得像食堂打菜阿姨遇到了熟人,凑到那奄奄一息的电烙铁上。
焊锡融化,滴落…位置歪得亲妈都不认识,烫得他“嗷”一嗓子,差点把收音机扔出去。
但他龇牙咧嘴地忍住了,用颤抖的手指把缠满了胶带,像个木乃伊似的天线勉强固定好。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壮士断腕的悲壮,再次打开了收音机开关。
“滋啦——滋啦————嗡————”
刺耳的噪音瞬间升级,夹杂着一种诡异的嗡鸣,震得人头皮发麻。
陆川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完了啊。”他喃喃自语,一脸生无可恋。
“唉…”孟翔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首接躺平,把拆完的快递盒盖在自己脸上,很安详。
“别放弃,”沈知夏放下眼镜,声音温和得像在安慰挂科的同学,“也许是信号干扰,或者…电池不行了?”苏晨也小声说:“嗯,可能…频道没调对?就像我总找不到想看的文…”
陆川抿着嘴,眼神倔强得像要跟这破收音机同归于尽,手指颤抖着继续转动调谐旋钮。噪音在高低起伏中变化,时而尖锐如指甲刮黑板,时而沉闷如拖拉机发动。
就在除了还在跟“辣椒炸弹”较劲的陈雨桐之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末日噪音交响乐吸引时,王浩站起身走到物资堆前。他像一个即将做出重大决策的管家,目光在罐头堆上逡巡。
最终,他拿起一罐黄桃罐头,又拿起了一个超市战利品——多功能军刀。在孟翔“王哥您要干嘛?我最近没犯错吧?”的惊恐目光中,“咔哒”一声,干净利落地撬开了罐头盖子!
甜蜜的、金黄色的、带着浓郁果香的空气炸弹,瞬间在快递站引爆!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止了动作,猛吸鼻子,目光齐刷刷聚焦到那罐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光芒的黄桃上,仿佛看到了天堂的入口。
“王…王哥?”孟翔眼睛瞪得比午餐肉罐头还圆,声音都劈叉了。
“您…您这是…我出现幻觉了?还是这罐头其实是诱饵,你打算拿我当试验品?!”孟翔下意识地往后蹭了蹭。
王浩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震惊的脸,尤其在陆川那写满“生无可恋”的后脑勺上停留了一瞬。
王浩清了清嗓子,但这次语气带着点明显的商议意味:“咳,大家看…工事加固得差不多了,昨天超市行动也算顺利,没少胳膊没少腿。但士气…确实有点低落。”
他举了举手里的黄桃罐头,“按咱们之前一起商量好的‘奢侈品启用条例’,现在这个情况…是不是可以酌情动用一下?提振提振精神?”
他看向大家征询意见。周明远立刻点头:“我同意!非常时期,精神补给也很重要!实践告诉我,胶带封得住窗,封不住emo!”
陈雨桐挑了挑眉:“哟,铁树开花了?行吧,就当为我的‘生化武器’项目储备点实验员士气。”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脸上写满了“快给我”的期待。
“好,”王浩仿佛松了口气,肩膀都塌下来一点,“那就按条例:每人两瓣。”他加重语气,带着最后的坚持,“糖水属于高能补给液,统一保管,按需分配。”
当那冰凉、甜蜜、带着久违幸福感的黄桃瓣终于送入口中时,快递站里响起了一片满足的喟叹声。
甜味在舌尖炸开,瞬间冲垮了单调、末世的压抑和连日的疲惫。
孟翔闭着眼,一脸陶醉地细细咀嚼,仿佛在品尝米其林三星;
陈雨桐小口吃着,嘴角微微上扬;
陆川暂时忘记了收音机的烦恼,吃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周明远觉得这比他做过的任何材料表征测试都让人满足;
许菲菲小口吃着,眼睛弯成了月牙;苏晨珍惜地小口抿着,像是在品味文字的甘甜;
林佳吃得很快,但动作依然利落;
沈知夏慢慢品尝着,笑容温暖;
连王浩自己,在分完最后一份后,也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镜片后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呜…人间值得!”孟翔吃完最后一口,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勺子,“以后谁反对开罐头我跟谁急!这比食堂那齁甜的黄桃罐头好吃一万倍!食堂饭菜输给了末日!”
“出息。”陈雨桐鄙视地瞥了他一眼,但手里捏着的空勺子暴露了她的口是心非。
“糖分补充确实有效,能快速缓解疲劳和低体温风险,”林佳客观评价,顺手把空罐头盒用酒精棉片擦了擦收好,“但需控制频率。”
“嗯,好吃。”许菲菲小声说,珍惜地舔了舔嘴唇。
“像…希望的味道。”苏晨轻声说。
周明远看着大家脸上久违的、真实的满足表情,窗外肆虐的风雪似乎也被这罐黄桃的甜味冲淡了些许。
他想起以前期末考,大家也是这样挤在暖气不足的自习室或油腻的小餐馆里,吐槽着猜不到范围的考题和不给划考试范围的教授,互相打气,分享最后一块巧克力。
虽然环境天差地别,但这种“一起扛”的感觉,好像没变。
甜蜜的余韵尚未散去,一丝忧虑却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爬上心头。许菲菲小口舔着勺子上的糖渍,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盖过:“不知道…爸妈他们怎么样了……”
这句话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了刚恢复平静的水面。咀嚼声停了,满足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周明远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风雪中模糊的城市轮廓,尽管他的家在距此一千多公里的地方,那里有他的家,有他可能再也联系不上的父母。
陆川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眼神黯淡下去,仿佛刚尝到的甜味瞬间变成了苦涩。连一向聒噪的孟翔也沉默下来,低头看着空空的罐头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纸箱边缘。
一股沉重而无声的焦虑,带着冰冷的重量,瞬间取代了刚才的甜蜜和暖意,弥漫在小小的快递站里,比窗外的寒风更刺骨。外面的风雪声,此刻听起来像无数压抑的呜咽。
就在这时,陈雨桐突然放下勺子,拿起她那个装着浑浊液体的小喷瓶,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下,用一种近乎实验室讲解员般冷静又带着点荒诞的语调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嗯,理论上,如果担心程度超过阈值,可以考虑将这份焦虑进行萃取、提纯,”她晃了晃瓶子,里面可疑的液体危险地晃荡着。
“然后…加压喷射出去。目标明确的话,说不定能对‘邻居’造成额外精神伤害?当然,这只是理论推导。”她耸耸肩,一本正经地补充,眼睛扫过众人。
“不过鉴于我们还没掌握安全剂量,这项‘父母担忧能量武器化’项目暂时搁置。副作用可能包括…把自己熏晕或者引发丧尸集体思乡情结反扑?风险太大。建议还是…省点力气,明天多搜刮点实在东西,比如…下一罐黄桃?”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浓浓实验室风味的黑色幽默,像一根针猛地戳破了沉重的气球。
先是周明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点鼻音,接着是陆川也咧开嘴,露出一排白牙,连一首绷着脸的王浩都推了推眼镜,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抽动。苏晨也把头抬起来,眼睛里还带着点湿意,但己经染上了笑意。许菲菲愣了一下,看着陈雨桐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随即也破涕为笑。
沉重的担忧并未消失,像一块石头依然压在每个人心底,但陈雨桐这剂“化学系专供”的冷笑话,像一层薄薄的、荒诞的糖衣,暂时包裹住了那份苦涩,让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同伴们笨拙却真切的关心,在这冰冷的末日里显得格外珍贵。
“对了,”周明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塞,努力让语气轻松些,看向陆川,“陆川,那台‘希望制造机’…还继续吗?”他指了指那个依旧在发出微弱却执着“滋啦”声的收音机。
陆川正珍惜地舔着勺子上最后一点糖渍,闻言身体一僵,脸上瞬间从“甜食满足”切换回“苦大仇深”。
他看着那台缠满胶带、天线歪斜、仿佛在嘲笑他的收音机,又看看手里光溜溜、再也刮不出一丝甜味的勺子,表情纠结得像在思考人生终极难题。
孟翔眼疾手快,一把抢过陆川的勺子,把他往收音机那边推:“修!必须修!陆大神!为了下一罐黄桃!为了能早日听到‘榆大快递站全体成员家长均安好’的广播!加油!拿出你期末熬夜复习的劲头来!”他挥舞着空勺子,像啦啦队队长甩着花球。
陆川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坐到那堆零件上。他认命地叹了口气,看着那破收音机,又看看周围伙伴们脸上带着鼓励、关切和一丝“看你表演”促狭的眼神,嘟囔着重新盘腿坐下,认命地拿起那柄温吞的电烙铁:
“小说里都是骗人的…主角光环呢…我这专业,在末日里最大的作用可能就是…给大家修修手电筒,或者给对讲机换个电池?”
快递站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带着释然的笑声。
周明远靠在封好的窗边,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服传来。他听着身后伙伴们的声响,这些平凡琐碎的声响,此刻成了最真实有力的生命乐章。
他望向窗外混沌翻涌的风雪,目光仿佛要穿透那片灰白,望向遥远的方向。
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忧虑并未减轻分毫,他无声地默念:“爸妈,千万…要平安啊。”
祈祷沉重地落下,却也因身边这群在绝境中依然努力制造声响、分享甜蜜、用蹩脚笑话对抗恐惧的“不靠谱”伙伴,而悄然滋生出一股支撑下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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