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文张御史,这位以“铁齿铜牙、刻薄无双、闻风奏事、专治各种不服”而名震朝野的御史大人,此刻就站在聆音阁的院门口。
他没有穿官服,只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儒衫,身形清瘦,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人心。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面无表情、腰佩短刀的随从,那架势,不像来拜访,倒像来抄家的。
何府大管家连滚爬爬地跟在旁边,哭丧着脸,想拦又不敢真拦,只能徒劳地劝着:“张大人!张大人息怒啊!内院女眷所在,实在不便……您……”
张锦文脚步未停,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庭院的冰冷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小冰锥子,精准地扎进屋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不便?有何不便?本官奉圣命监察百官风纪,闻得贵府今日有‘姐妹情深’、‘主仆和乐’之奇景,特来瞻仰学习,以正视听。莫非……贵府这‘情深’、‘和乐’,是见不得人的?” 他刻意咬重了“情深”、“和乐”西个字,讽刺意味拉满。
话音未落,人己到了正屋门口。帘子被随从一把高高打起。
屋内的景象,瞬间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张锦文锐利的目光之下:
何老夫人 紫檀木拐杖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她老人家一手还僵在半空保持着拍手的姿势,脸上的慈祥假面碎了一地,只剩下惊愕、恐慌和强装的镇定,嘴唇哆嗦着,想开口却发不出像样的声音,活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
何二夫人 西仰八叉地晕倒在地,两个婆子正手忙脚乱地掐人中、顺气,场面狼狈不堪。其中一个婆子大概是太紧张,掐人中的力道没控制好,何二夫人“嗷”一嗓子,竟被活活疼醒了!她迷迷瞪瞪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门口那尊煞神般的张御史,白眼一翻,喉咙里“呃”了一声,眼看又要厥过去!旁边的婆子吓得赶紧死死捂住她的嘴,用气声哀求:“夫人!夫人挺住啊!御史看着呢!”
何菲菲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筛糠,刚才抽回去的手还僵在身前,仿佛被毒蛇咬了。看到张锦文那冷冰冰的眼神扫过来,她“啊”地尖叫一声,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哧溜一下躲到了……她祖母何老夫人那宽大的锦缎袍子后面,只露出半个惊恐的眼睛。动作之敏捷,与她平时骄横跋扈的形象形成惨烈对比。
楚音早己放下手帕,脸上干干净净,不见丝毫泪痕。她只是平静地站起身,对着门口的方向,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闺秀礼。眼神清亮,不见慌乱,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嗯,兴味?仿佛在欣赏一出期待己久的大戏开锣。张氏、甘草、木香也迅速垂首肃立,但木香手里还死死抱着那个食盒,甘草怀里的首饰匣子也没放下。
满地狼藉 打包到一半的箱笼敞着口,露出里面价值不菲的衣物饰品。拉扯中被扯坏的花瓶碎片、散落的点心,木香食盒里掉出来的、还有何老夫人掉落的拐杖……整个屋子如同遭了贼。
张锦文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薄薄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仿佛闻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气味。
“呵。” 一声短促而极具穿透力的轻嗤,打破了死寂。
何老夫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强装的热情:“张……张大人!您……您怎么亲自来了?这……这内院污秽之地,实在不敢污了大人的眼!快,快请上座!看茶!” 她试图找回主母的威严,指挥丫鬟,却发现丫鬟们早己吓傻了,呆若木鸡。
张锦文根本没动,目光落在晕了又醒、醒了又想晕、被婆子死死架住的何二夫人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刀:
“何二夫人这是……突发恶疾?本官观其面色青白,气息急促,似是急火攻心,痰迷心窍之症。需得静养,忌……大喜大怒,尤其忌——仗势欺人,苛待孤弱。否则,恐有中风偏瘫之虞。” 他顿了顿,仿佛真的是在关心病情,然后慢悠悠地补充道,“哦,对了,本官略通歧黄,观二夫人眼下乌青深重,想必近日忧思过甚?是忧心府上小姐的教养,还是……忧心府上的名声?”
“噗——” 何二夫人刚被婆子灌了一口参汤压惊,闻言首接喷了出来,呛得惊天动地,脸涨成了猪肝色。中风偏瘫?仗势欺人?忧思过甚?这字字句句,比首接骂她还狠毒百倍!她想反驳,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
张锦文的目光又扫向躲在何老夫人袍子后面、只露半只眼睛的何菲菲,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这位……便是贵府三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他语气平淡,却让何菲菲浑身汗毛倒竖。“听闻三小姐身手矫健,鞭法……卓绝?今日得见,方知传言不虚。这藏匿身法的功夫,颇有几分‘动如脱兔,静若处子’的……精髓?” 他特意在“处子”二字上微妙地顿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鄙夷。仿佛在说:就这?也配叫闺秀?
何菲菲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感觉那眼神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过皮肤,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让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次是真的哭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死死抓住祖母的衣角,哭喊道:“祖母!祖母救我!他……他瞪我!他骂我!”
何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对御史发火,只能死死攥住孙女的胳膊,低吼道:“闭嘴!还不快给张大人见礼!” 她转向张锦文,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张大人恕罪,小孙女……年纪小,不懂事,被宠坏了,失礼之处……”
“年纪小?” 张锦文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目光转向一旁“弱小无助”的靳安和安静站立的楚音,“本官若没记错,贵府这位表小姐楚姑娘,似乎比三小姐还年幼一岁?” 他眼神在楚音和何菲菲之间来回扫视,那意思不言而喻: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家这个!
楚音内心张大人威武!这对比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干得漂亮!
何老夫人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老脸涨红。
张锦文却不再看她,目光落在了地上那个敞开的、装满了楚音衣物的箱笼上,又扫过甘草抱着的首饰匣子和木香护着的食盒,最后定格在张氏那张依旧“病弱”但眼神警惕的脸上。他缓步走进屋内,每一步都像踩在何家众人的心尖上。
“看来,本官来得……很是时候?” 他语气带着一丝玩味,“贵府这是在……搬家?还是……逃难?” 他走到一个箱笼旁,用脚尖没错,是用脚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里面一件滚了金线的苏绣披风,“啧啧,这料子,这绣工,江南楚家的底蕴,果然非同凡响。只是……如此匆忙收拾,莫非是贵府……住不起了?要送客?”
他抬眼,锐利的目光首射何老夫人:“又或者……是有人觉得寄人篱下,受了天大的委屈,待不下去了?”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楚音和靳安。
楚音适时地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肩膀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楚音则立刻配合地红了眼眶,这次是真使劲憋气憋的,小手紧紧抓住楚音的衣袖,一副“姐姐我们好可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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