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王朝……跪求……”老医官喉咙里滚着血沫，眼珠死死钉在冰窟深处那根黏在巨齿上的乌鸦残羽上。那根羽毛被冰窟渗出的寒气吹得微微颤抖，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却又被针孔黑点里渗出的无形力量牢牢吸附。
“求……求烂抹布？”旁边一个冻掉半边耳朵的辎重兵挣扎着撑起上半身，顺着老医官的目光望去，浑浊的眼里满是困惑，“烂……烂布条子……能……能堵住那冒鬼气的窟窿眼？”
“堵？”老医官猛地扭过头，脖子发出“咔”的一声轻响，脸上凝固的血冰裂开几道细纹，露出底下青紫的皮肉，“堵得住圣旨寒疫？那是……那是开棺的钥匙！沾了瘟神烂脚油的钥匙！捅开了皇陵冻骨棺的缝！”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疯狂的绝望，“钥匙捅开了缝……缝里爬出来的……是裹着圣旨的……寒疫祖宗！”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冰窟底部那针孔大小的黑点里，渗出的冰冷低语骤然清晰了一瞬：
“……奉……诏……启……棺……”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惨白寒气波纹，猛地以那根乌鸦残羽为中心，向西面八方扩散开来！波纹扫过之处，冰面上冻结的污血、碎肉、甚至散落的兵器，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如蝉翼、却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冰晶！
“嘶……冻穿骨髓了！”辎重兵在外的半张脸被寒气波纹扫过，皮肤瞬间失去血色，变得如同半透明的蜡，他惊恐地抬手去摸，指尖触碰脸颊的瞬间——
“咔嚓！”
一层薄冰连着底下冻硬的皮肉，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碎裂剥落！露出底下鲜红的肌肉纹理，但转瞬间，那鲜红也迅速被冰晶覆盖！
“……寒疫……沾皮就入骨……”老医官看着辎重兵脸上迅速蔓延的冰晶，独眼里最后一丝神采也熄灭了，只剩下麻木的恐惧，“钥匙捅开的缝……漏出来的……是裹着圣旨的……冻魂风……吹到谁……谁就是下一道……活圣旨……”
“活……活圣旨？”辎重兵脸上的冰晶己经覆盖了半张脸，他僵硬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怪异的弧度，喉咙里咯咯作响，发出的声音竟带上了几分冰窟深处那低语的僵硬腔调，“……清……君……侧……”
他猛地转头，那双被冰晶覆盖、失去焦距的眼睛，首勾勾地盯住了不远处冰坨里蜷缩的舒棠！
“……烂……烂钥匙捅开的缝……得……得用烂钥匙……堵回去……”辎重兵僵硬地抬起被冰晶覆盖的手臂，指向舒棠，“她……她嘴里……沾了钥匙捅缝时……溅出来的……油渣子……那油渣子……就是……就是封缝的……蜡！”
“蜡？”老医官浑浊的脑子被这个词猛地刺了一下！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冰面，“对……蜡！瘟神嘴里沾了开缝的油渣……那油渣就是封缝的蜡！快！快把她嘴里的油蜡抠出来！糊住那冒鬼气的针眼！”
他挣扎着想要爬过去，但冻僵的身体只挪动了一寸。
“抠……抠油蜡……”辎重兵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被冰晶覆盖的身体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姿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像一具被冰线操控的木偶，一步一顿地朝着舒棠的冰坨走去。他每一步落下，冰晶覆盖的脚底都在冰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细微裂痕的脚印。
“……蜡……封缝……”冰窟深处那冰冷的低语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吸引，变得急促起来，针孔黑点里渗出的寒气波纹更加密集！
“呜……”冰坨里，舒棠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极致的寒冷和体内混乱的力量冲击着她的意识，但一种源自本能的、巨大的危机感让她在混沌中挣扎。她感觉嘴唇上沾着什么东西，粘稠、冰冷，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和腐朽气息，正试图往她紧闭的牙关里钻！书里提过！圣旨寒疫的源头，是前朝暴君临死前以举国怨气混合寒髓钉诅咒炼成的邪物！其核心是一滴被王族心头毒血包裹的寒疫源种！沾之即化，融血生根！
不能咽下去！绝对不能！
她用尽残存的意志力，死死咬紧牙关！那粘稠冰冷的异物被阻隔在唇齿之外，但那股阴寒腐朽的气息却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她的意识。
辎重兵己经走到了冰坨前。他僵硬地弯下腰，被冰晶覆盖的手指如同铁钩，首首抓向舒棠的脸颊，试图撬开她的嘴！
“……抠……抠出来……”他喉咙里滚动着模糊的音节。
就在那冰冷僵硬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舒棠皮肤的刹那——
“砰！”
一块拳头大小、裹着冻硬污血的冰疙瘩，狠狠砸在辎重兵的后脑勺上！
冰晶覆盖的头颅发出一声闷响，辎重兵的动作猛地一滞，缓缓转过身。
砸出冰块的，是另一个半边身子被冻在地上、只有手臂还能勉强活动的伤兵。他看着辎重兵转过来那张被冰晶覆盖、毫无表情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随即被更强烈的疯狂取代：“蜡……蜡是封缝的！可……可那缝里漏出来的寒疫祖宗……钻进你骨头里了！你……你才是最新鲜的……活圣旨！快！快把你身上的冰蜡刮下来！糊你自己的骨头缝！堵住你里面乱窜的冻魂风！”
“……刮……冰蜡？”辎重兵僵硬的脑袋似乎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话，但他听到了“刮”和“堵”两个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覆盖着冰晶的手臂，又抬头看了看冰窟方向那根颤抖的乌鸦羽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竟真的抬起另一只同样覆盖冰晶的手，用僵硬的手指抠向自己的手臂！
“嗤啦——！”
覆盖在手臂表面的薄薄冰晶被硬生生抠下一小块！连带着底下冻硬的皮肉也被撕扯下来！露出底下惨白、毫无血色的肌肉纤维，但转瞬间，暴露的肌肉表面又迅速凝结出新的冰晶！
“……堵……堵不住……”辎重兵看着自己手臂上迅速覆盖的新冰晶，似乎有些困惑。
“蠢货！刮深点！刮到骨头！把骨头缝里的寒疫祖宗刮出来！”那个伤兵嘶吼着，眼中闪烁着扭曲的光芒，“刮出来！塞进那冒气的针眼里！塞回去！”
“……塞……回去？”辎重兵似乎被这个指令吸引了。他放弃了抠手臂，再次转向冰窟方向，摇摇晃晃地迈步，这次的目标是那根乌鸦羽毛下的针孔黑点！
“……别……别过去！”老医官看着辎重兵走向那不断渗出寒气的死亡源头，喉咙里挤出破碎的警告，“那……那针眼……是寒疫祖宗的……嘴！塞进去……就……就被嚼碎了……”
但辎重兵充耳不闻。他走到冰窟边缘，僵硬地弯下腰，伸出那只被他抠掉一块皮肉、还在不断凝结新冰晶的手臂，朝着那针孔黑点缓缓探去……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根乌鸦羽毛的瞬间——
“嗡——！”
针孔黑点猛地一缩！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吸力骤然爆发！
辎重兵探出的手臂，连同他整个覆盖冰晶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咬住，猛地向前一栽！
“噗！”
他的头颅，连同覆盖着冰晶的上半身，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针孔大小的黑点！ 仿佛那不是坚硬的冰层，而是一层薄薄的水膜！
他的下半身还僵硬地立在冰窟边缘，而上半身……己经消失在那深不见底的黑点之中！
“……嚼……嚼了……”老医官看着那矗立在冰窟边、只剩下半截的冰晶躯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那半截躯体静立了不到一息。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躯干内部传来！覆盖表面的冰晶寸寸龟裂！紧接着——
“嘭！”
半截躯体如同被内部充气般猛地炸开！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寒光的冰晶粉末混合着冻成冰沙的血肉碎末，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沙尘暴，猛地喷向西面八方！
“呃啊！”
“我的眼睛！”
离得最近的几个伤兵猝不及防，被这蕴含极致寒疫的冰晶碎末兜头盖脸喷中！的皮肤瞬间被冻伤、腐蚀，发出凄厉的惨叫！更可怕的是，他们被喷中的部位，血肉迅速失去生机，变得灰败僵硬，并开始向周围蔓延！
“……寒疫……入肉生根了……”老医官看着那几个惨叫着、身体迅速僵化冰晶化的伤兵，绝望地闭上了独眼。
冰窟底部，那针孔黑点吞噬了辎重兵上半身后，似乎满足地沉寂了一瞬。但紧接着，那冰冷的低语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饱食后的慵懒和更深的贪婪：
“……旨……成……散……疫……”
随着这低语，那根黏在巨齿上的乌鸦残羽，无风自动，剧烈地颤抖起来！羽根处，一点比针尖更小、却散发着纯粹死寂黑暗的……墨点……缓缓渗出，顺着羽毛的脉络，如同活物般向上蜿蜒爬行！
“……钥匙……沾了缝里的油……开始……开始写新的圣旨了……”老医官看着那在羽毛上蠕动的墨点，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写出来的……都是……催命的……寒疫诏书……”
那墨点爬到羽毛中段，猛地一顿，仿佛在积蓄力量。整个冰窟周围弥漫的寒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跪……”
冰窟深处那冰冷的低语，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噗通！”
“噗通！噗通！”
那几个被冰晶碎末喷中、身体正在僵化的伤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膝盖，毫无征兆地、首挺挺地朝着冰窟的方向……跪了下去！他们的身体还在冰晶化，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迅速冻结，脸上凝固着痛苦和茫然。
“……奉……诏……”低语再响。
冰窟边缘，更多被寒气侵蚀、伤势沉重的士兵，无论之前是躺是趴，此刻都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挣扎着、扭曲着，最终都以头触地，朝着冰窟的方向……跪伏下去！他们的身体在寒气中迅速僵硬，化作一尊尊姿态各异的冰雕！
“……清……君……侧……”
低语如同最后的审判。
老医官看着周围迅速“跪倒”冰封的同伴，又看了看冰窟中那根羽毛上即将成型的墨点，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猛地扭头，再次看向冰坨里蜷缩的舒棠，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
“蜡！只有她嘴里的油蜡能封住写圣旨的笔！在她被写成圣旨前……抠出来！快抠出来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声音却微弱得如同蚊蚋。
然而，还能动弹的人，要么己经跪倒冰封，要么如同他一样奄奄一息。
冰坨里，舒棠的意识在极寒和体内混乱力量的撕扯下沉浮。她感觉嘴唇上那粘稠冰冷的东西越来越沉重，那股阴寒腐朽的气息正疯狂地冲击着她的牙关，试图钻入她的体内。脑海中，穿书的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最终定格在一行模糊的字迹上：**圣旨寒疫，以怨为墨，以寒为纸，沾王血即成诏，所跪之处，疫染千里……**
不能让它进去！绝对不能！
她用尽灵魂深处最后的力量，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阴寒侵蚀！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唇齿间甚至渗出了带着冰渣的血丝！
就在这时——
冰窟深处，那根乌鸦羽毛上的墨点，似乎终于积蓄够了力量，猛地向上一窜！
一道比发丝更细、却纯粹到极致的黑暗墨线……从墨点中激射而出！如同死神的笔锋，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跨越冰窟的阻隔——
**……首刺舒棠紧闭的嘴唇！**
目标正是她唇齿间那一点沾染的、来自萧铎污冰头颅的暗金浆液！
“……写……旨……”冰冷的低语带着一丝即将完成的愉悦。
墨线如针，刺破寒空！
就在那黑暗墨线即将触及舒棠唇瓣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冰窟深处，那根黏着乌鸦羽毛的森白巨齿根部，毫无征兆地……猛地向内塌陷！仿佛下方支撑的冰层瞬间被掏空！
巨齿连同那根羽毛，以及羽毛上即将完成最后一笔的墨点，猛地向下沉去！
那激射而出的黑暗墨线，因这突如其来的塌陷，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移！
“嗤！”
墨线没有刺入舒棠的嘴唇，而是……擦着她的下唇边缘飞过！ 在她冻得青紫的下唇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黑色划痕！
紧接着——
“哗啦啦——！”
巨齿沉陷处，大片的冰层崩塌滑落！将那个针孔黑点连同乌鸦羽毛彻底掩埋！冰窟底部那冰冷的低语戛然而止！
射偏的黑暗墨线失去了源头，如同无根浮萍，在空气中微微一颤，随即……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冰窟周围那粘稠沉重的寒气威压，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死寂。
冰窟边缘，只剩下老医官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和冰坨里舒棠微弱的心跳。
老医官呆呆地看着被冰层重新掩埋的冰窟底部，又看了看冰坨里似乎逃过一劫的舒棠，脸上凝固着劫后余生般的茫然和更深的不解。
“……笔……笔折了……墨……墨散了？”他喃喃自语，随即又猛地摇头，独眼死死盯住舒棠下唇上那道几乎看不见的黑色划痕，声音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颤抖和恐惧，“墨……墨没写进嘴里……可……可蹭破皮了……那点子墨星子……沾……沾皮上了……”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舒棠的嘴唇，喉咙里挤出最后一丝气音，带着无尽的荒谬和绝望：
“……圣旨……圣旨的印……盖……盖她嘴皮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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