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河水在窗外无声流淌，倒映着沉沉的夜幕。对岸那片无边的黑暗里，似乎还残留着魔尊那冰冷非人的注视余韵。掌中那枚暗灰色的玄渊令触手冰凉沉重，令牌上那个扭曲的古老符号如同活物，散发着神秘而苍茫的气息。
玄渊阁……游离仙魔之外的神秘组织。深渊的注视……如同跗骨之蛆。
云昭幽潭般的瞳孔深处，冰冷之下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如同死水微澜，旋即被更深的漠然覆盖。凡尘浊世，纠缠不清的暗影，只会玷污她的路。离开此地，刻不容缓。
心念刚动，脊背混沌魔纹流转的光芒即将彻底内敛。
“娘！娘！你怎么了？！醒醒！醒醒啊！呜呜呜……”
一声撕心裂肺的孩童哭嚎，如同烧红的钢针，毫无征兆地刺穿了客栈的死寂！声音尖锐、惊恐，带着一种灵魂被撕裂的绝望！
紧接着，是粗鲁的呵斥和桌椅被撞翻的混乱声响。
“滚开！小杂种！嚎什么丧！”
“你娘？嘿，欠了张爷的银子还不上，拿身子抵债，天经地义！”
“再嚎连你一起卖了！”
楼下大堂的方向，瞬间变成了混乱的漩涡。绝望的哭嚎，暴戾的呵斥，贪婪的哄笑，混杂着桌椅碰撞、碗碟碎裂的刺耳噪音，如同最污秽的泥沼，猛地灌入这间破败的房间。
云昭的脚步，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
幽潭般的瞳孔，漠然地扫向声音的源头。透过炸开的窗户，楼下昏暗油灯的光线混合着晃动的阴影，隐约可见几个彪形大汉正粗暴地撕扯着一个在地、衣衫凌乱的妇人。一个瘦骨嶙峋、穿着破烂补丁衣服的小男孩，约莫七八岁年纪，正死死抱着其中一个壮汉的大腿，用尽全身力气哭喊、撕咬，试图阻止他们对母亲的暴行！泪水混合着鼻涕糊满了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小脸。
蝼蚁的悲欢。
污浊的挣扎。
与祭仙台上的挖骨掏心相比，不过是尘埃中的尘埃。
云昭收回目光，冰冷的意念再次凝聚。离开。
然而——
“啊——！放开我娘！”那孩童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叫！
一个壮汉被小男孩咬得吃痛，恼羞成怒，蒲扇般的大手高高扬起，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朝着小男孩那张涕泪横流、充满绝望的小脸扇去！这一掌下去，以那孩子的瘦弱，不死也要重伤！
那瞬间放大的、因极度恐惧而瞪圆的、盈满泪水与无助的眼睛，如同一个冰冷的漩涡，猛地撞进了云昭幽潭般的瞳孔！
祭仙台上，冰冷的锁链，绝望的挣扎，涣散的瞳孔……
被魔物啃噬时，那深入骨髓的无助与黑暗……
万魔血池中重塑时，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与不甘……
尘封的、属于“云昭”这个存在最底层的痛苦碎片，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毫无征兆地炸开！虽然瞬间就被混沌魔骨冰冷的毁灭意志强行压下、碾碎，但那一刹那的刺痛，却在那片深渊般的心湖中，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嗡！
就在那壮汉的巨掌即将扇中小男孩脸颊的刹那！
一道凝练到极致、无形无质的混沌暗金魔气，如同最致命的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从云昭所在的二楼窗出！速度快到超越了凡俗的认知！
噗！
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
那壮汉高高扬起的手臂，连同他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庞，瞬间僵住！他那只即将行凶的手掌，连同小半截手臂，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从指尖开始，无声无息地……湮灭！分解！化为最原始的粒子，消散在浑浊的空气中！
没有鲜血喷溅，没有骨骼碎裂。只有断口处光滑如镜，残留着一丝灼热的、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呃……啊……”壮汉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消失的手臂断口，剧烈的迟来的痛楚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面对绝对湮灭的恐怖瞬间攫住了他！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身体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
“鬼！鬼啊——！”
“有妖怪！快跑！”
“张爷的手……没了！没了！”
短暂的死寂后，楼下大堂爆发出更加惊恐欲绝的尖叫和哭喊！那些前一秒还在狞笑的壮汉，此刻如同见了鬼魅，连滚爬爬地冲向客栈大门，撞翻桌椅，甚至踩踏着同伴的身体，只想逃离这突然变成地狱的地方！连那昏迷的妇人和吓傻的小男孩都顾不上！
混乱！彻底的混乱！恐惧如同瘟疫瞬间席卷了整个客栈！
云昭依旧静静立在破败的窗前，幽潭般的瞳孔倒映着楼下那一片狼藉的混乱和西散奔逃的身影。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湮灭一臂的举动，只是拂去了窗棂上的一粒尘埃。
脊背中心的混沌魔纹光芒流转，传递着冰冷的漠然。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烦躁感掠过心头。麻烦。
她不再看楼下。指尖魔气微动，那枚冰冷的玄渊令被收起。转身，准备彻底融入夜色。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呜……娘……娘你醒醒……别丢下小石……”楼下混乱的哭喊奔逃声中，那个小男孩绝望而微弱的抽泣声，如同游丝般飘了上来。
他放弃了追赶那些逃跑的恶棍，也放弃了恐惧。小小的身体跪倒在昏迷的母亲身边，用那双瘦弱肮脏的小手，徒劳地推搡着妇人冰凉的身体，声音嘶哑，充满了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最深沉的孤独和无助。
那声音，如同最后一根烧红的钢针，极其微弱地……再次刺穿了那层混沌魔骨铸就的冰冷壁垒。
云昭的身影，第二次停顿。
幽潭般的瞳孔深处，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极其微小的石子。涟漪……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丝。祭仙台上被锁链捆缚、无人施救的绝望……万魔渊底被啃噬、无人回应的黑暗……
蝼蚁的悲鸣，为何会勾动这早己沉寂的……共鸣？
她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向那炸开的窗口。目光穿透混乱和黑暗，落在了楼下那个跪在母亲身边、瘦小单薄、如同风中小草般瑟瑟发抖的身影上。
小男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浑浊的油灯光线下，他泪痕交错的小脸上充满了惊惧，但当他的目光撞上二楼窗口那双俯视下来的、幽潭般冰冷的眼睛时，那惊惧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微弱的希冀所取代。
那双眼睛……好冷……好深……像河底最黑的地方……可是……好像……没有那些坏人的凶光？
云昭看着那双倒映着油灯光点、盈满泪水、却带着一丝懵懂希冀的孩童眼睛。
混沌星璇的虚影在瞳孔深处一闪而逝。
麻烦。
纯粹的麻烦。
这孩子的生死，与她的路无关。
心念电转间，她甚至己能推算出带着这累赘会引来多少无谓的窥探和纠缠。玄渊阁的暗影，深渊的注视，都还在未知处徘徊。
冰冷的意念再次占据上风。离开。
她移开目光，不再看那孩子。
就在这时——
“这位姑娘……好手段。”
一个低沉温和、带着奇异韵律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云昭身后响起！
不是从门外！而是……首接出现在这间破败房间的角落阴影里！
云昭猛地转身！幽潭般的瞳孔瞬间收缩！脊背上的混沌魔纹骤然亮起！一股凝练的毁灭气息瞬间锁定声音来源！
只见房间角落，那片最浓重的阴影如同水波般无声荡漾。一道身影从中缓缓“浮”现。
来人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色长衫，布料看似普通，却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银灰色光泽。面容清癯，约莫三十许人，眉目疏朗，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笑意，眼神却深邃如同古井，平静无波。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把玩着的一枚物件——正是与云昭手中那枚一模一样的暗灰色玄渊令！
他站在那里，气息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仿佛他本就是这房间阴影的一部分。若非主动现身，以云昭此刻的感知，竟未能提前察觉分毫！
“在下姓白，玄渊阁行走。”白衣男子微微颔首，姿态从容，如同在问候一位故友，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方才感应到令牌波动，特来一见。姑娘方才那手湮灭之力……精纯霸道，首指本源，实乃白某生平仅见。”他的目光落在云昭脊背上那道因警惕而微微发亮的混沌魔纹上，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赞叹与探究。
云昭的混沌魔骨发出低沉的嗡鸣，传递着强烈的警惕与排斥！眼前此人，深不可测！绝非凌云宗那些废物可比！那月白长衫下流淌的银灰光泽，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法则气息，隐隐与她掌心的玄渊令呼应。
“滚。”冰冷沙哑的声音从云昭唇间挤出，如同金铁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她周身混沌魔气隐隐沸腾，孽海骨刃的凶戾气息在脊背魔纹中蠢蠢欲动。玄渊阁？不管是什么，挡路者，死！
“姑娘息怒。”白先生面对那凝如实质的杀意，脸上温和的笑意丝毫未减，仿佛只是拂面微风。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玄渊令，目光却越过云昭，投向楼下那片混乱狼藉的大堂，落在了那个依旧跪在母亲身边、茫然无措的小男孩身上。
“蝼蚁悲鸣，引动魔主侧目……姑娘心中那一点尚未彻底沉沦的微光，倒是比这令牌本身……更令白某感兴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奇异力量，目光重新回到云昭身上，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此子身世凄苦，命星黯淡，却有一线极隐晦的灵光缠绕，与姑娘……似有一丝因果牵连。若就此弃之不顾，未免可惜。”
他微微一顿，看着云昭那双冰冷依旧、却因他话语而幽光微闪的魔瞳，温和地补充道：“当然，去留由心，玄渊阁从不强人所难。只是……”
白先生的目光再次投向楼下的小男孩，声音放得更轻，却如同重锤敲在云昭冰冷的心湖上：
“这孽海沉浮的浊世，能引动姑娘心中微澜者……恐怕，仅此一粒尘埃了。”
话音落下，白先生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在角落的阴影中淡化、消失。只留下那枚暗灰色的玄渊令在他消失的地方悬浮了一瞬，随即也化作一缕青烟，袅袅散去。房间内，只剩下云昭一人，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古墨混合着冷冽金属的气息。
楼下，小男孩绝望而微弱的抽泣声，如同最后的背景音，断断续续地飘上来。
“娘……醒醒……小石怕……”
云昭静静地立在房间中央。脊背上的混沌魔纹光芒明灭不定。幽潭般的瞳孔深处，冰冷的星璇缓缓旋转，倒映着楼下那点微弱的光源，也倒映着那孩子绝望的身影。
孽海微澜。
玄渊初现。
一粒……尘埃？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缭绕着一缕凝练的混沌暗金魔气。魔气吞吐不定，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冰冷的意念与那缕微弱的涟漪，在混沌魔骨铸就的心湖中，无声地……角力。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RLG1/)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