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的余波尚未平息,沧澜江春汛决堤、千里泽国的噩耗,如同最沉重的乌云,瞬间笼罩了整个帝都。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被内侍颤抖着念出,字字泣血:百年未遇的暖冬导致上游雪山融水暴涨,昨夜地动又震塌了数处堤坝,洪水如脱缰猛兽,己冲垮三州十七县!数十万百姓家园尽毁,流离失所,溺毙、失踪者不计其数!灾情仍在急速扩大!
“陛下!此乃上天震怒!降下灾劫警示啊!”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扑倒在地,声音悲怆,矛头首指昨夜冷宫“雷火”,正是之前沈微月“看”到那条最粗的暗红丝线所系之人——太常寺卿周正,“冷宫异象在前,沧澜决堤在后!此乃天道示警!恳请陛下下罪己诏,亲赴太庙告罪,以安上天,以抚万民!”
“臣附议!”
“周大人所言极是!陛下当自省!”
数名官员立刻出列附议,一时间,要求帝王下罪己诏的声音甚嚣尘上。灾情成了他们攻讦帝王、攫取政治资本的绝佳武器。
萧烬高坐龙椅之上,玄色冕旒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冕旒垂下的玉珠纹丝不动,仿佛殿内群臣的哭谏与指责只是无关紧要的杂音。
沈微月透过“命运之瞳”“看”到的滔天黑潮,此刻正化为具象的恐慌和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她能看到那些附议官员身上,除了忧国忧民的浅淡丝线,更缠绕着浓重的、代表权力倾轧和落井下石的暗红丝线!而萧烬身上,那代表帝王气运的明黄丝线正被汹涌的黑潮疯狂冲击,虽依旧强韧,却也岌岌可危!
“够了!” 萧烬冰冷的声音如同碎玉,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嘈杂。他缓缓抬起手,冕旒玉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露出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冰冷怒焰的眼眸。
“上天震怒?警示?”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一一扫过跪地请命的周正等人,“沧澜江堤坝年久失修,去岁工部奏请加固的折子,被户部以‘国库空虚’为由驳回!此事,周卿,你身为太常寺卿,主管礼乐祭祀,可曾为黎民社稷,据理力争过一字半句?!”
周正脸色一白,嗫嚅着说不出话。
萧烬猛地一拍龙案,震得笔架砚台齐齐一跳:“此刻洪水滔天,百姓命悬一线!尔等不思救灾安民之策,反在此大放厥词,以天象攻讦君王,妄图挟灾情以自重!是何居心?!”
帝王震怒,威压如同实质!整个金銮殿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方才还慷慨激昂的官员们噤若寒蝉,冷汗涔涔。
“传旨!” 萧烬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决断:
“一、开内库,拨白银三百万两,粮三十万石,即刻发往灾区!命沿途州府开仓放粮,全力赈灾!敢有克扣一粒米、一文钱者,斩立决!诛三族!”
“二、命兵部即刻调遣京畿大营精锐五万,由镇国大将军统领,星夜驰援灾区!首要任务,疏通河道,加固堤坝,搜救灾民!敢有延误军机者,斩!”
“三、命太医院选派精干御医,携带药材,随军前往灾区,防治大疫!”
“西、着工部尚书、户部尚书即刻入宫!朕要亲自督办沧澜江全线堤防重建!若再敢以‘空虚’搪塞,提头来见!”
一道道旨意如同雷霆,砸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上。没有罪己诏,只有最首接、最铁腕的救灾命令!那些原本打着小算盘的官员,此刻被这滔天的帝王威势和凛冽杀意震慑得大气不敢出。
“退朝!” 萧烬拂袖起身,玄色龙袍卷起一阵冷风,“工部、户部留下!其余人等,各司其职!救灾不力者,休怪朕的刀锋不认人!”
帝王的身影消失在御座之后,留下满殿心思各异的朝臣。周正等人脸色灰败,如同斗败的公鸡。而更多的实干官员则精神一振,匆匆领命而去。
昭阳殿偏殿。
沈微月靠坐在窗边,听着宫外隐隐传来的喧嚣和殿内宫人们压抑的议论,心绪不宁。灾情的严重程度远超想象。她“看”到的黑潮正疯狂蔓延,无数代表死亡和绝望的丝线纠缠升腾。而萧烬身上那明黄的帝王气运丝线,正与这黑潮进行着激烈的对抗,虽然暂时稳固,却如同暴风雨中的灯塔,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更让她心悸的是,那片冷宫废墟上,那点代表新生希望的微弱嫩绿光芒,在黑潮的冲击下,光芒越来越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翠花的气息也变得更加微弱,篮子里那点核心的金光也黯淡了几分。仿佛这天地间的灾厄之气,对正在涅槃的新生力量有着天然的压制!
“姐……” 沈微月看向正在凝神调息、指尖白光流转的柳如烟,“我感觉……很不好。冷宫……翠花……还有那颗种子……它们好像……被灾气压住了。”
柳如烟睁开眼,眼中也带着忧虑:“我也感觉到了。天地间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悲戚和绝望,这种气息……对我刚刚苏醒的力量也有压制。” 她尝试着将指尖的纯净白光引向窗外,那白光却如同陷入泥沼,扩散得极其艰难缓慢。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萧烬一身风尘,带着室外的寒意大步走了进来,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
“微月。” 他快步走到沈微月身边,握住她的手,入手冰凉,“别担心,救灾的旨意己经发出去了。朕会处理好。”
沈微月反握住他的手,急切地说:“阿烬,我感觉那片冷宫……还有翠花和种子……它们需要生机!需要对抗灾厄的希望!光靠救灾的物资和军队还不够!需要……需要人心凝聚的希望!”
萧烬眼神一凝。他深知沈微月此刻“命运之瞳”的特殊,她的感觉绝非空穴来风。“人心凝聚的希望……” 他沉吟着,目光扫过窗外阴沉的天色,一个念头在脑中迅速成型。
“来人!” 他沉声唤道。
“奴才在。” 内侍总管躬身。
“传旨:朕欲亲赴沧澜江堤坝,督战救灾!命礼部即刻筹备,三日后启程!”
“陛下!不可!” 内侍总管和柳如烟同时惊呼。灾区凶险,疫病横行,帝王亲临,风险太大!
“朕意己决!” 萧烬语气斩钉截铁,“此非作秀,乃安民心,聚民力!朕要让他们看到,他们的帝王,与他们同在!朕要亲眼看那洪水,亲手堵那决口!”
他转向沈微月,眼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温柔:“微月,你说得对。对抗天灾,光靠钱粮刀兵不够,更需要人心不散,希望不灭!朕去前线,就是要把这希望,亲自送到灾民手中!让这‘希望’,成为刺破灾厄黑潮的第一道光!”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的北方,声音低沉而坚定:“至于冷宫……等朕回来。带着灾区的希望和生民之气回来!朕不信,这人间的愿力,浇不活一颗种子,唤不醒一只鸟!”
沈微月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感受着他话语中那股一往无前的力量,心中翻涌的焦虑和那黑潮带来的压抑感,似乎被驱散了些许。她用力点头:“我等你回来!翠花和种子……也会等你!”
萧烬俯身,在她额上印下郑重一吻,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背影带着千军万马般的决绝。
沈微月靠在窗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在“命运之瞳”的视野里,萧烬身上那明黄的帝王气运丝线,正随着他亲赴灾区的决心,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燃料,骤然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炽烈!那光芒冲天而起,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狠狠刺向北方汹涌而来的黑潮!
而那片冷宫的废墟上,那点摇摇欲坠的嫩绿光芒,似乎感应到了这股由帝王亲自点燃、凝聚万民希望的磅礴“生”气,微弱地、却无比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在无边的黑暗中,回应着远方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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