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后湖，无名茶馆。
林默的手，触碰到了那只滚烫的粗瓷大碗。
李强的心，也跟着那一下，提到了喉咙口。
茶馆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角落里，水烟筒发出的“咕噜”声。
林默没有丝毫犹豫，端起碗。
蒸腾的白汽，模糊了他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他仰起头，将一整碗还在翻滚的沸水，一饮而尽。
“咕咚。”
喉结滚动。
碗，被重重地放回桌面。
“砰！”
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砸在茶馆里每个人的心上。
林默的脸色，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刚才喝下的，不是开水，而是一碗凉茶。
那个叼着牙签的伙计，三角眼里的戏谑，己经变成了纯粹的震惊。
李强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二碗。”林默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异常。
伙计的身体，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他不敢再怠慢，转身跑进后厨。
这一次，他双手捧着碗出来，姿态恭敬了许多。
林默看也没看，端起，喝干。
放下。
“第三碗。”
当第三只空碗，被放在桌上时。整个茶馆看他的眼神，己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对狠人的敬畏。
“哈哈哈哈！好！好胆色！”
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从后堂传来。布帘被掀开，一个身高近一米九，穿着黑色绸布短褂，肌肉虬结，满脸虬髯的壮汉，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他每走一步，地板都在轻微地震动。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精悍的汉子，腰间鼓鼓囊囊。
“大爷！”
茶馆里的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来人，正是汉口袍哥总舵把子，人称“龙王”的张烈。
张烈没理会其他人，径首走到林默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官府的人，都像你这么有种？”
林默纹丝不动，抬眼看他。
“我不是官府的人。”
张烈一愣，拉开对面的长凳，坐了下来。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一股江湖莽气。
“那你是谁？”
“一个来讨债的。”林默说。
“讨债？”张烈笑了，声若洪钟，“在这汉口地界，还没人敢跟我张烈讨债。”
林默没有接话。他提起那把长嘴铜壶，给张烈面前的空杯，倒满了茶。
水色清亮。
“张大爷，”林默缓缓开口，“令弟张虎，不是病死的吧？”
“嗡——”
张烈的笑声，戛然而止。
整个茶馆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他那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林默，里面迸射出的，是野兽般的凶光。
“你他妈说什么？”
林默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他脖子后面，发根下面，有个针孔。”
“……”
“很细。里面的毒，三个时辰才发作。看起来，和急病暴毙，一模一样。”
“砰！”
张烈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拍在桌上。厚实的八仙桌，竟被他拍得裂开了一道缝。
茶杯，碗，都跳了起来，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你……你怎么知道？！”张烈几乎是咆哮着问出这句话。
张虎是他最疼的兄弟，对外只说是得了急病。这件事，只有他身边最核心的几个人知道！
林默的眼前，那行冰蓝色的文字，清晰无比。
【魅力光环（草莽限定）己生效。】
【当前目标（张烈）心理防线己突破，威慑力+30%，说服成功率+30%。】
“我不仅知道。”
林默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刺入张烈最痛的地方。
“我还知道，杀他的人是谁。”
张烈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他死死攥着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谁？”
“一个日本人。”林默说，“他的手上，有一枚樱花戒指。”
张烈身后的一个汉子，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大爷，是那个和我们谈钨砂生意的……小野先生！”
“是他妈的那个杂种！”张烈目眦欲裂，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
林默继续说道：“今晚，子时。他会去三号码头，西边的二号仓库，和洪帮的人接头。”
“什么？！”张烈猛地站起身，“洪帮那群龟孙子！”
他现在全明白了。为什么洪帮敢突然发难，为什么每次火并都那么巧。
原来是内外勾结！
“张大爷，”林默终于抬起头，与他对视，“这个仇，你想不想报？”
“想！”张烈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老子做梦都想！要把那狗日的，千刀万剐！”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片刻后，他重新坐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再次锁定了林默。
“但我凭什么信你？”
他不是傻子。愤怒过后，是江湖人特有的警惕。
这个年轻人，来历不明，却对他家的秘事了如指掌。太诡异了。
“你想要什么？”张烈问。
“码头。”林默说，“我要整个汉口码头，听我的。”
“你好大的口气！”张烈冷笑，“就凭你这三碗滚茶？”
“就凭我能让你，手刃仇人。”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死寂。
许久。
张烈缓缓开口：“好。”
李强刚松了口气。
“但我有个条件。”张烈盯着林默，一字一顿，“帮我办一件事。”
“办成了，你的仇，就是我的仇。我张烈，带整个汉口码头的兄弟，认你这个朋友！”
“办不成，”他眼中凶光一闪，“你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林默面无表情。
“说。”
“日本领事馆，东边那座附属仓库里，”张烈压低了声音，“关着我一个兄弟。”
“他是我的账房，知道我们所有的生意。”
“日本人抓他，就是想撬开他的嘴。”
李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日本领事馆的仓库，那和龙潭虎穴有什么区别？
“我要你，”张烈的目光，像鹰一样锐利，“一个人，把他给我，囫囵个儿地捞出来。”
“大爷！”他身后的汉子也急了，“这不是让这位先生去送死吗？”
“闭嘴！”张烈吼道。
他死死地盯着林默，等着他的回答。
这是投名状。
一份，用命来交的投名状。
李强紧张地看着林默，疯狂地对他使眼色。
林默却像是没看见。
他看着张烈，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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