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站在陆氏宗祠的黑洞前,手里捧着那本泛黄的日记和那把兽骨匕首,像捧着一个朝代的遗嘱。
亦可……用。
这三个字,像三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脑海里。他一首以为自己在跟影山凉一这头孤狼斗,现在才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经营了两代人的猎场。而影山凉一,不过是继承了父辈捕兽夹和猎枪的猎人。
他之前的每一步,都带着陆远的影子,所以每一步,都在影山的预料之中。影山凉一不是在预判他林默,他是在预判“鬼般若”这个符号。
而陆远留下的,也不是金银财宝,是一个警告,和一个堪称疯狂的思路。
他忽然想通了。
影山凉一的计划堪称完美,一石三鸟。诱杀自己,嫁祸军统,让重庆和南京在法国人面前丢尽脸面。但这个计划有个最大的受益者,是日本军方。可“金百合计划”是块巨大的肥肉,日本内部,想分食的饿狼绝不止军方一家。
吉田健司提过,那些脑满肠肥的财阀,也想把手伸进“金百合”的钱箱里。
所以,影山凉一真正的目的,不是抓他。抓一个“幽灵”,功劳虽大,却解决不了内部的麻烦。
他要“借刀杀人”。
借自己这把“幽灵”之刀,去宰掉一个在“金百合计划”里不听话、想分走最大一块蛋糕的财阀代表。然后,再把这把刀连同整个军统上海站,一起埋进法兰西银行的废墟里。
这才是真正的,一石西鸟。
“好一个影山凉一……”林默低声自语,胸中翻涌的不再是怒火,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战栗。
他将日记和匕首小心收好,转身走出宗祠,身影重新汇入上海深沉的夜色。
……
古董店。
胡三娘在屋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母老虎。小聋子还在昏睡,呼吸平稳了些,但依旧是死人一样的脸色。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来一股子深夜的寒气。
胡三娘猛地回头,看到林默走了进来。他身上没有血腥味,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但眼神里某种东西,却和离开时完全不同了。如果说离开时是准备赴死的决绝,那么现在,就是一种……准备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的平静。
“老板,你上哪儿野去了?”胡三娘压着声音,带着几分埋怨,“城隍庙的吴师傅等了你半宿,连夜把字裱好了,我刚派人取回来。你是现在就提着它去给仇家拜寿,还是等天亮风光大葬的时候当遗像挂?”
她指了指桌上那个精美的画轴,语气里的讽刺能刮下三层墙皮。
林默看都没看那画轴一眼。
“裱画师傅的钱结了?”
“结了,多给了三倍,吴师傅感动得差点把闺女许给我。”
“很好,”林默点点头,然后说出了一句让胡三娘差点心肌梗塞的话,“把画烧了。”
“啥?”胡三娘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烧了,”林默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另外,帮我办几件事。要快。”
胡三娘看着他,嘴巴张了半天,最后泄气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掏出根烟点上,猛吸一口:“说吧。我算是看明白了,跟您干活,不能带脑子,带了也跟不上。您就说,今天晚上,咱们除了给日本人和钱立人送人头,还打算给哪家添点乱?”
林默走过去,从她烟盒里也抽出一根,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把玩。
“第一,找个绝对可靠的人,去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匿名举报。”
“举报什么?”
“就说,今晚法兰西银行附近,有黑帮要火并,规模很大,火力很猛,让他们多带点人,尤其是‘装甲巡逻车’。”
胡三娘的眼角抽了抽。把法国装甲车引过去?这是嫌场面不够大?
“第二,”林默继续道,“用另一个渠道,给76号的丁默邨送个信。”
“送什么?”
“就说军统叛徒钱立人,贼心不死,今晚要带人抢劫法兰西银行,意图私吞日方的‘黑石’资金,栽赃给‘幽灵’,然后卷款跑路。告诉丁默邨,人赃并获,这是泼天的功劳。”
胡三娘夹着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这……这是什么操作?让76号去抓钱立人?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她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喃喃道:“老板,你这是嫌咱们的仇家不够多,想在上海滩凑一桌麻将?76号、军统叛徒、日本人……您再把法国巡捕拉进来,正好,西方齐了。咱们坐庄,是吧?”
“我就是庄家。”林默将没点燃的烟按在烟灰缸里,碾碎。他的眼神里,闪动着一种疯狂的光芒,“我要让他们在我的牌桌上,互相出千,互相撕咬,最后……把桌子都给掀了。”
胡三娘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比影山凉一更像个疯子。影山凉一的毒,是阴狠的,藏在暗处的。而林默的疯,是摆在明面上的,他要把所有人都拖进一个巨大的漩涡里,同归于尽。
她掐灭烟头,站起身,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兴奋的潮红。
“我喜欢这个玩法。”她舔了舔嘴唇,“还有第三吗?”
“第三,”林默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外面的天空,乌云正在聚集,像一块沉重的铁幕,压向这座城市,“你和所有人,都待在安全屋里,看好小聋子。不管外面发生什么,天塌下来,都不许出去。”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命令的最终意味。
胡三娘没有再问,她知道,最后的戏,主角只有一个。她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转身出门,去布置那张搅动全城风雨的网。
屋里只剩下林默一个人。
暴雨将至。
他站在窗前,看着乌云压城的上海,缓缓从怀里,抽出了那把从宗祠里得到的兽骨匕首。
“咔——”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整个城市。
匕首的刀身在闪电的映照下,流转着诡异的幽光。那靠近刀尖的分叉血槽,像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信子。
林默的目光,落在刀柄上那朵用发丝般的刀法刻出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山百合”上。
陆远。影山英一。山百合。
上一代的恩怨,上一代的布局。
现在,轮到他了。
他要用影山凉一亲手为他准备的舞台,唱一出连导演都想不到的戏。
他要救的人,是吉田。
他要杀的人,是钱立人。
他要毁掉的,是影山凉一的全部计划。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当鬼的面具被撕开,露出的不是恐惧,而是更深的地狱。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林默拿起话筒。
是鬼市的联络员,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
“老板,鱼……全都咬钩了。”
窗外,第一滴雨水,重重地砸在玻璃上。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一场席卷上海的风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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