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春,总是来得格外温软缠绵。细密的雨丝洗刷过董宅古老的黛瓦白墙,浸润着后花园“百草园”里新发的嫩芽,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清新和草木初生的微涩气息,混杂着不远处药圃里几株早开的白芷花清冽的芬芳。
董砚声倚在书房的雕花窗边,目光却没有落在手中的财报上,而是穿过雨帘,温柔地锁在百草园深处。那里,许青梧正挽着袖子,小心翼翼地蹲在一株刚移栽不久的、叶片肥厚的车前草旁,纤细的手指沾着泥水,神情专注得像在呵护稀世珍宝。雨丝沾湿了她几缕垂落的鬓发,贴在莹白的颊边,她却浑然不觉。
阳光终于艰难地拨开云层,暖融融地洒落下来。董砚声放下文件,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他悄无声息地走下回廊,穿过的青石板路,来到她身后。
“许小药师,”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自身后响起,“又在拯救苍生了?”
许青梧吓了一跳,回过头,沾着泥点的小脸上带着嗔怪:“吓我一跳!什么拯救苍生,这株车前草被雨打得有点蔫,我给它松松土。”她说着,又低头专注地侍弄起来,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柔和而生动。
董砚声没说话,只是在她身边蹲了下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挡住了还有些微凉的风。他静静地看着她沾着泥巴的手指在的泥土间灵巧地动作,看着她专注时微微抿起的唇瓣,心底某个被仇恨冰封了太久的角落,仿佛也被这春日暖阳和眼前的人一寸寸融化,流淌出汩汩的暖流。
“青梧。”他忽然唤她,声音低沉而温柔。
“嗯?”许青梧没抬头,专注于手里的活计。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也常常这样,在园子里捣鼓这些花花草草吗?”董砚声的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五年的风霜雨雪,回到了那段被阳光镀上金边的遥远时光。
许青梧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头,清澈的眼眸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沉郁与冰冷,只有一片温软的怀念。一丝笑意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眼底漾开。
“当然记得。”她的声音轻快起来,带着一丝少女般的雀跃,“那时候你才不像现在这么闷,整天板着脸。你爬树可厉害了!为了给我摘槐花蜜,差点把爷爷最喜欢的那棵老槐树的枝丫压断!”
董砚声低笑出声,冷峻的眉眼舒展开来,仿佛春雪初融:“你还说?是谁在下面眼巴巴地望着,喊‘砚声哥哥再高点,那串开得最好’?结果我摘到了,你却被槐花里的蜜蜂吓得哇哇叫,抱着脑袋满院子跑。”
“你还说!”许青梧脸颊微红,作势要用手里的泥巴丢他,“要不是你故意把蜜蜂引到我这边来!”
“天地良心,”董砚声举手做投降状,眼底的笑意却更深,“那蜜蜂明明是被你篮子里的槐花香引过去的。”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些被尘封的、带着青草香和阳光味道的片段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还有那次,你非说那株开紫花的草是薰衣草,要学人家做香囊。”董砚声的指尖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一点泥渍,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结果摘了一大捧,手和脸都染得紫紫的,还痒了好几天。后来才知道那是泽漆,有毒的。”
许青梧想起自己当时的狼狈样子,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你还不是一样!明明看到我痒得不行,还偷偷去药房给我配药膏,结果被忠叔抓个正着,以为你要偷学祖传秘方,拎着扫帚追了你半个宅子!”
“那药膏后来不是给你涂好了?”董砚声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虽然被忠叔追得够呛,但好歹证明我那时候就有点当郎中的天赋了。”
“是是是,董大神医,”许青梧笑着揶揄他,“天赋就是差点把紫草膏配成墨汁,涂上去黑乎乎的,害我多洗了好几遍澡!”
两人相视而笑,空气中弥漫着轻松愉悦的气息。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如同老宅角落里珍藏的蜜饯,剥开岁月的糖纸,内里依旧是清甜如初。
董砚声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那里曾经被他失控的力道捏出过刺目的红痕,如今早己恢复如初,只留下一段不愿回首的记忆。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着那片曾经受伤的肌肤。
“那时候,你总是跟在我身后,‘砚声哥哥’、‘砚声哥哥’地叫,像个小尾巴。”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园子里的每一株药草,每一块石头,好像都藏着我们的秘密。”
许青梧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温热和微微的颤抖,心尖也跟着柔软地塌陷下去。她反手握住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与他十指相扣。
“是啊,”她轻声应道,目光温柔地扫过生机勃勃的百草园,“那棵老梅树下的蚂蚁窝,我们偷偷撒药粉帮它们‘治病’;那边假山后面的小石洞,藏着我们捡来的‘宝贝’石头;还有……”她的目光停留在园子东南角一株枝繁叶茂的树下,“那棵青梧树下,埋着我们写的‘愿望签’。”
董砚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棵高大的梧桐树(青梧)在春雨的滋润下越发青翠。他记得,那是他们十岁那年一起种下的。许青梧说,青梧栖凤,是好兆头。他们各自在红绸上写了一个愿望,装进小瓷瓶,埋在树下,约定十年后再挖出来看。
“你那时写了什么愿望?”董砚声好奇地问,他早己忘了自己当年稚嫩的笔迹下写了什么。
许青梧的脸颊飞起两朵红云,眼神有些躲闪:“不告诉你!说好十年后一起看的!”她顿了顿,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眸子里,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不过……现在好像……提前实现了。”
董砚声的心猛地一颤,握紧她的手。阳光透过梧桐树新绿的叶子,洒下斑驳的光影,跳跃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也跳跃在彼此的眼眸深处。那里,映着对方的影子,清晰而温暖。
五年的风雪坎坷,阴谋血泪,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满园的春色和掌心的温度悄然抚平。那些青梅竹马的纯粹时光,并未被仇恨彻底湮灭,它们深埋在记忆的土壤里,如同沉睡的种子,一旦阳光雨露重新降临,便破土而出,绽放出比往昔更加坚韧而美好的花朵。
“青梧,”董砚声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以后的每一个春天,我们都一起在这园子里,看草长莺飞,看……我们的青梧枝繁叶茂,可好?”
许青梧眼中泛起幸福的湿意,她用力点头,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微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和远处隐约的鸟鸣。
“好。”她轻声应允,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与憧憬。
阳光明媚,春天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温暖而柔和。青梅树上的果实还未成熟,小小的、青涩的,宛如少女的脸庞,透露出一丝稚嫩和纯真。
然而,在这美好的时光里,他们却曾经错失彼此。那些错过的日子,如同被风吹散的花瓣,飘落在岁月的长河中,渐渐远去。
但是,命运似乎总是充满了惊喜和转机。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们重新相遇,那些被遗忘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于是,他们开始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些散落在时光中的碎片,将它们拼凑在一起,还原出曾经的美好。每一个微笑、每一次对话、每一个共同度过的瞬间,都被重新唤醒,如同一幅幅绚丽的画卷,展现在他们眼前。
这些被找回的时光,仿佛是一瓶陈酿的美酒,经过时间的沉淀,愈发醇厚、芬芳。它们成为了他们余生中最珍贵的财富,让他们懂得了珍惜和感恩。
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春天里,他们终于找回了彼此,也找回了那段被错失的时光。而这段经历,将如同春天的阳光一样,温暖着他们的余生,让他们的生活充满了无尽的美好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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