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寒气如同活物，从覆盖着惨白裹尸布的金属推床下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缠绕着苏弥的脚踝。胃里那团冰冷、腐败的“早餐”如同沉重的铅块，持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和刺骨的寒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停尸间特有的、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死亡的气息。
她站在那张推床前，目光平静地落在裹尸布下方的那只青灰色小脚上。脚踝纤细得如同枯枝，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布满了细小的、如同蛛网般的深紫色尸斑。五根脚趾蜷缩着，指甲是诡异的乌黑色，如同凝固的墨汁。
观察。
苏弥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沿着那只脚的线条缓缓移动。从脚踝处微微凸起的骨节，到脚背上几道细小的、己经失去血色的陈旧伤痕，再到蜷缩的脚趾和乌黑的指甲。每一个细节都被她冰冷的目光捕捉、刻印。
时间在停尸间绝对的死寂和惨白的光线下缓慢流逝。只有远处护士偶尔翻动硬壳记录板的“沙沙”声，以及她自己胸腔里缓慢而沉重的心跳声。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那只脚没有任何变化。青灰色，僵硬，覆盖着尸斑，指甲乌黑。
苏弥的目光没有移开。她的身体如同凝固的冰雕，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着生命的存在。胃里的冰冷和恶心感在持续的专注下似乎被强行压制下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源自身体修复后的疲惫感。
就在她的目光扫过蜷缩的、乌黑的脚趾时——
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
那蜷缩着的、最靠外的那根小脚趾，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裹尸布的晃动！是皮肤下肌肉纤维的、极其短暂的一次抽搐！乌黑的指甲在惨白灯光下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一道微弱的、油腻的光泽！
动作快如电光石火，瞬间消失！那只脚重新恢复了死寂的青灰色僵硬！
苏弥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冰冷的电流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那不是恐惧，而是被意外触碰到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强烈警兆！她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完全停滞！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钉在那根小脚趾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是错觉？
是光线造成的视觉误差？
还是……？
【禁止触碰，禁止交谈。】
护士冰冷的声音和规则在脑海中同时嗡鸣。
苏弥强行控制住呼吸，让它重新变得缓慢而微不可闻。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从那根小脚趾开始，一寸寸地重新扫描整只脚！脚踝、脚背、每一个脚趾的关节、乌黑的指甲边缘……
没有。再没有任何动静。
那只脚依旧保持着青灰色的死寂。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抽搐，只是她过度紧张下产生的幻觉。
但苏弥知道，不是。
那感觉太真实了。皮肤下肌肉的痉挛，指甲上那极其短暂的光泽变化……绝非错觉。
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抬起目光，沿着覆盖尸体的惨白裹尸布向上移动。裹尸布勾勒出一个瘦小的、孩童般的轮廓。头部的位置被白布覆盖，看不清面容。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护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停尸间的死寂。
苏弥瞬间收回目光，重新垂下眼帘，恢复成那副平静无波、专注观察的姿态。仿佛刚才的警兆从未发生。
护士停在她身边，灰蓝色的眼睛如同冰锥，先扫了一眼苏弥记录的空白纸页（上面一个字也没有），然后目光锐利地投向床上那只的青灰色小脚。
她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不是厌恶，而是一种……专注的审视？她的目光在那乌黑的脚趾甲上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一些，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满意？
“观察结束。”护士的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记录呢？”
苏弥沉默地抬起手中的纸页，展示着上面的空白。
护士的灰蓝色眼眸盯着那空白的纸页看了两秒，眼神中没有任何意外或责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无变化记录。”她拿起自己的记录板，用冰冷的金属笔快速写下几个字。“204-2床，观察力不足。评估待定。”
她放下记录板，目光再次落在苏弥苍白的脸上。“回病房。午餐前，整理好个人物品。下午有新的治疗安排。”
命令下达，护士不再看苏弥一眼，转身迈着精准、冰冷的步伐，走向停尸间深处那张破旧的木桌，重新拿起那把闪烁着寒光的解剖刀，对着金属托盘里的暗红色物质专注地切割起来。
苏弥沉默地转身，塑料拖鞋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朝着停尸间厚重的金属大门走去。胃里的腐肉依旧冰冷沉重，但刚才那只脚趾的抽搐带来的冰冷警兆，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心头，比胃里的不适更加清晰。
她推开沉重的金属门，再次踏上那阴冷潮湿、布满污渍的楼梯。腐败的气味被留在身后，但消毒水的冰冷气息依旧浓烈。向上攀爬的过程比下来时更加吃力，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湿透的棉被裹挟着全身，每一次抬腿都牵动着胃里的冰冷铅块。
回到204病房门口，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陈旧腐败的气味再次扑面而来。
苏弥推开门。
靠窗的那张床上，她的“室友”依旧裹在发黄的被子里。但此刻，那被子下的“东西”似乎安静了许多，不再剧烈扭动和抓挠，只是偶尔发出一两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嗬…”声。
病房里一片狼藉。
床单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布满深褐色的污渍和抓挠的痕迹。灰尘被搅动得到处都是。昨晚和今早留下的空餐盘、空药杯、面包碎屑散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整理好个人物品。】
护士的命令在脑海中回响。
苏弥的目光扫过这片狼藉。她那张靠门的床铺相对“整洁”，但也布满了灰尘。所谓的“个人物品”，在这个空荡荡、如同囚笼般的病房里，根本不存在。
她走到自己的床边。沉默地开始重复晨间的动作。将布满灰尘的床单再次抖开、铺平、拂去灰尘（尽管徒劳）。叠好那个简陋的“枕头”。动作专注而刻板。
整理完床铺，她蹲下身，开始清理地面。没有工具，只能徒手将散落的空餐盘、空药杯、坚硬的面包碎屑一一捡起，堆放在床头柜上。指尖触碰到冰冷肮脏的地面和那些秽物，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就在她清理到靠近室友床边时——
“嗬…嗬…”
被子下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濒死喘息的声响。
苏弥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那张床一眼。她继续清理着地上的碎屑，动作稳定而机械。
突然！
一只枯瘦得如同鸡爪、皮肤青灰、布满深褐色尸斑的手，猛地从发黄的被子下面伸了出来！五指如同痉挛般张开，带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朝着苏弥正在捡拾碎屑的手腕狠狠抓来！
速度快得惊人！带着一种垂死的疯狂！
苏弥的瞳孔瞬间收缩！身体的本能反应快于思维！就在那枯爪即将抓住她手腕的瞬间，她猛地向后缩手！
“唰！”
枯爪带着腥风，擦着她手腕的皮肤掠过！冰冷的、如同死人般的触感瞬间传来，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那只枯爪抓了个空，无力地垂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五指徒劳地抓挠了几下，指甲刮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刺啦”声。随即，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那只手软软地瘫在那里，不再动弹。被子下面又传来几声微弱的“嗬嗬”声，最终也彻底沉寂下去。
苏弥缩回的手停在半空。手腕上被擦过的皮肤残留着一丝冰冷的滑腻感和浓烈的腐臭。她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地上那只的枯爪，又看向床上那团毫无动静的隆起。
没有愤怒，没有后怕。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冰封湖面的死寂。
她收回目光，继续刚才的动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将最后一点碎屑捡起，堆放在床头柜上。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灰尘在惨白的光线下无声漂浮。
苏弥走到唯一的窗户前。窗玻璃依旧脏污模糊。窗外的天空是毫无生气的铅灰色，压抑得如同巨大的铁盖。
胃里的冰冷铅块和手腕上残留的腐臭触感，如同冰冷的锁链，将她牢牢锁在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牢笼里。
距离丧钟敲响，还有六天。而第二天，才刚刚开始。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RW4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