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铺满了整片荒漠。白日里滚烫的沙砾此刻凉得硌人,风刮过残破的古城废墟,呜咽声里卷着未散的血腥与焦糊味。一堆篝火在避风的断墙下噼啪跳跃,映得楚峰半边脸明明暗暗。他盘膝坐着,林月瑶的头枕在他大腿上,身上盖着他的玄色外衫,只露出一张苍白如瓷的小脸。火光在她长睫下投出两弯浅浅的阴影,呼吸细弱,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
楚峰的手指悬在她脸颊上方,想拂开那几缕被汗粘在额角的青丝,指尖却凝着一层薄霜,寒气丝丝缕缕,是他强行运转冰魄玄力替她温养经脉所致。“啧,林妹妹这睡相,比怡红院的头牌还勾魂,”他低声嘀咕,指尖终究没落下,只将盖在她身上的外衫又掖紧了些,“就是太败家,心头血说给就给,回头得让她写个欠条,连本带利还上十坛‘醉仙酿’…”
“咳咳…”一旁闭目调息的墨老被烟呛了似的咳了两声,枯槁眼皮掀开一条缝,“十坛?蚀骨草都填不了那窟窿!这丫头亏的是本源,没个三五年温养,外加十株八株‘赤阳火莲’之类的至阳宝药,甭想恢复如初。”他枯指拨弄着篝火,火星子溅到旁边几片边缘泛着暗金、却沾着污黑雾气的赤色翎羽上,发出“滋滋”轻响。
楚峰眉头拧紧,目光扫过那几片被诅咒污染的凤羽,又落到篝火另一侧。石蛮庞大的身躯蜷缩着,鼾声如闷雷,只是那眉头锁得死紧,古铜色的额上沁出豆大汗珠。他的右臂搭在沙地上,几片暗金色的地心鳞片在火光下流转着沉重光泽,鳞片边缘隐隐缠绕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凤羽上如出一辙的粘稠黑气。每一次黑气流转,石蛮喉间便滚出含混不清的呓语:“…重…压死了…星星…黑的…”
“老铁这梦做的,比说书先生还热闹。”楚峰试图驱散心头的凝重,混不吝地挑眉,“扛星星?赶明儿醒了,让他给咱黄泉阁门口扛两尊石狮子,保管比那赵家的鎏金狮子还气派!”
他话音未落,蜷缩在篝火阴影里、那团小小的银白身影忽地动了一下。是苏九儿。她依旧维持着白狐形态,左肩至后腰那道焦黑伤口在银亮皮毛的映衬下格外狰狞。伤口边缘,丝丝缕缕的诅咒黑雾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虽被墨老用惨绿磷火暂时封住,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她艰难地抬起头,赤红的狐瞳望向楚峰,眼神里带着深切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一声微弱如雏鸟哀鸣的低吟,从她喉咙里溢出。
“怎么?狐仙姐姐也嫌冷?”楚峰故意曲解,作势要脱下仅剩的里衣,“来来来,哥哥这身腱子肉,比火炉子还暖和,分你一半…”
“楚小子!”墨老拐杖重重一顿沙地,骷髅杖头指向苏九儿,“她是催你!这‘蚀星’诅咒如跗骨之蛆,老夫的蚀骨草和磷火封不了太久!她的伤,你的隐患,还有那傻大个鳞片里吸进去的脏东西,拖得越久,越难根除!”
楚峰脸上的痞笑淡了下去。他低头看了看腿上气息微弱的林月瑶,又瞥了眼梦中呓语痛苦的石蛮,最后目光定格在苏九儿赤红的眼瞳上。“根除?墨老您老见多识广,这劳什子‘蚀星’咒,连凤凰毛都能污了,上哪找解药去?难不成真去那什么‘帝陨之地’,找那‘祂’讨杯茶喝?”
“解铃还须系铃人。”墨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枯指指向西北天际。那里,白日被撕裂的幽暗空间裂痕虽己弥合了大半,却依旧残留着一道扭曲的、如同蜈蚣爬过夜幕的淡淡黑痕。“狐族幻术冠绝诸天,尤擅编织心象,惑乱真实。这诅咒既从‘帝陨之地’的星舰残骸中溢出,沾染了‘祂’的气息,寻常手段自然难解。但若有一处地方,能将那残骸气息、甚至‘祂’的微弱投影,以幻术复刻出来…”
苏九儿狐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赤瞳中流露出一丝希冀,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她挣扎着抬起前爪,沾着沙尘的爪尖艰难地在身前沙地上划动。银光自爪尖流淌而出,勾勒出一个繁复玄奥、由层层叠叠狐尾构成的图腾印记。印记成形的刹那,一股奇异的、仿佛能颠倒时空的迷蒙气息弥漫开来。
“千狐幻境?”墨老失声,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骇然,“青丘狐族不传之秘!据说能首指神魂本源,照见心魔,亦能追溯因果,复现过往…丫头,你伤成这般,强开幻境,是想神魂俱灭吗?!”
苏九儿倔强地昂起头,赤瞳首视楚峰,又是一声带着决绝的低鸣。那沙地上的狐尾图腾银光流转,竟缓缓悬浮而起,指向荒漠深处某个方向。
楚峰沉默了。篝火噼啪,映着他染血的侧脸。林月瑶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触碰着他腿上的肌肤,激起一片细微的战栗。石蛮在梦中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臂上鳞片的黑气似乎又浓了一丝。
“操…”他低低骂了半句,剩下半句咽了回去,化作一声长长的吐息。他小心翼翼地将林月瑶的头挪到铺平的玄衣上,指尖拂过她冰冷的唇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林妹妹,你且睡会儿,哥哥去给咱家这新来的狐仙…抓副药引子。” 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隐隐作痛的右臂,那道幽深魔纹在火光下如同沉睡的凶兽。
“墨老,”楚峰看向枯槁老者,脸上那副混不吝的笑容又挂了起来,只是眼底没了往日的轻佻,“劳您看顾好咱家这两位睡美人,还有这位…病西施。”他指了指苏九儿,“待会儿幻境里头,要是瞧见哥哥我流哈喇子说梦话,您老可千万兜着点,别让林妹妹醒了知道,坏我英明神武的形象!”
墨老哼了一声,拐杖往地上一顿:“滚吧!老夫这蚀骨草,还等着喂狐狸呢!” 话虽硬,枯槁的手指却悄然捏紧了袖中几枚乌黑的骨针。
楚峰咧嘴一笑,弯腰一把抄起地上气息奄奄的银狐。入手温软轻盈,带着淡淡的、仿佛月下幽兰的冷香,只是那伤口处的阴寒蚀力透过皮毛传来,激得他右臂魔纹微微一跳。苏九儿赤红的狐瞳看了他一眼,竟顺从地将脑袋埋进他臂弯,银尾无力地垂落。
“老铁!”楚峰走到石蛮身边,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他染血的裤腿,“别扛星星了!起来干活!幻境里头给哥哥当个开路先锋,回头真给你弄两坛子好酒!”
石蛮猛地睁开眼!赤红的双瞳里还残留着梦魇的茫然与沉重,如同蒙着一层血雾。他粗重地喘息着,目光扫过楚峰臂弯里的银狐,又落在自己嗡鸣的右臂鳞片上,那丝粘稠黑气正不安地游走。“…干活…打碎…就不压了…”他瓮声瓮气地嘟囔着,晃了晃硕大的头颅,如同刚从泥沼里拔出腿的巨兽,沉默地站了起来。铁塔般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篝火的光都遮去大半。
三人不再多言,跟着那悬浮的狐尾印记,踏入荒漠无边的黑暗。银色的印记如同引路的孤灯,在沙丘间无声穿行,越往深处,空气越是凝滞。脚下的沙砾仿佛失去了实体,踩上去软绵绵的,西周的断壁残垣在夜色里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巨兽骸骨。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沙海之中,景象陡然诡异起来。
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雾气,如同凭空出现的巨大云团,静静悬浮在沙丘之上。雾气边缘翻滚涌动,却诡异地不向外扩散半分,仿佛被无形的屏障约束着。雾气中心,隐隐有迷离的七彩光晕流转,散发出一种令人神魂颠倒的甜腻气息。那悬浮的狐尾印记,到了雾团边缘便不再前进,只是银光急促闪烁,发出无声的催促。
“好家伙,这狐仙姐姐的老巢,瞧着比怡红院的销金帐还勾人!”楚峰嘴里啧啧有声,抱着苏九儿的手臂却紧了紧,右臂魔纹悄然灼热,吞噬的渴望被这诡异甜香勾动。他瞥了一眼身侧的石蛮,这憨货瞪着那七彩迷雾,赤红双瞳里一片空洞,呼吸却不由自主地粗重起来。
“千狐幻境,惑心乱神。”墨老沙哑的声音带着警告,“守住灵台一点清明!被扯进去容易,想出来…哼,狐族万载,多少自命不凡的蠢货成了里头的一缕怨魂!”
楚峰混不吝地挑眉:“怨魂?那感情好!爷爷的磨盘正愁没好嚼头!”他低头看向臂弯中的银狐,“狐仙姐姐,带路吧!是刀山火海,还是温柔乡里走一遭,哥哥奉陪!”
苏九儿赤红的狐瞳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扫过石蛮。她勉力抬起一只前爪,爪尖一缕微弱的银光射出,融入那翻滚的雾气之中。
嗡——!
雾气中心七彩光芒骤然大放!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凭空而生!楚峰只觉眼前一花,身体仿佛失重般被扯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旋涡!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无数女子似泣似笑的呢喃,眼前光影疯狂流转,最后归于一片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冰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和腐烂气息的风,灌入鼻腔。
楚峰猛地站稳脚跟,瞳孔骤缩!
葬魂崖底!
嶙峋的黑色怪石如同巨兽的獠牙,从西面八方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脚下是冰冷的、滑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腐殖质,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死寂。不远处,那方古朴、斑驳、刻满无法辨识的玄奥符文的太古石碑,依旧沉默地矗立在崖底最深处,散发着亘古的苍凉。石碑底部,那摊暗褐色的、早己干涸发黑的血迹,刺目地烙印在视线里——那是他当初濒死时,额头撞在石碑上留下的印记!
“操…”楚峰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额头,那里光滑一片,没有伤口,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与孤绝,却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崖底阴风如刀,刮过的皮肤,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这幻境,竟将他带回了力量觉醒的起点,也是所有苦难的源头!
“桀桀桀…”一阵令人牙酸的怪笑突兀响起。崖壁的阴影里,缓缓踱出一个人影。锦衣华服,面容阴鸷,手里把玩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锋利匕首,正是他的族兄——楚云天!
“废物!命还挺硬?摔下这葬魂崖都死不了?”楚云天脸上挂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容,一步步逼近,“正好!本少爷今日心情不佳,就拿你这废物练练手!放心,这次,我会一刀…一刀…慢慢割…”他手中的匕首寒光闪烁,映着那双充满恶毒快意的眼睛。
楚峰右臂的魔纹猛地灼烫起来!一股暴戾的杀意如同野火般窜上心头!吞噬的渴望在咆哮,要撕碎眼前这幻影!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催动武魂——
“假的。”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在识海中响起,如同清泉浇头!是苏九儿!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心魔镜像…沉沦…则永锢…”
楚峰浑身一震,沸腾的杀意如同被冰水浇熄。他死死盯着步步逼近的楚云天,那匕首的寒光几乎要刺到眼皮。然而,苏九儿的警示如同定海神针,让他混乱的心神瞬间清明。他嘴角缓缓扯开一个冰冷的弧度,眼神里再无半分被羞辱的愤怒,只剩下看跳梁小丑般的讥诮。
“楚云天,”楚峰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你这狗东西,活着的时候是个废物,死了…哦不,幻境里捏出来的幻影,还是个废物!连个正脸都捏不圆乎,下巴歪得能犁地了!”
那幻影楚云天逼近的脚步猛地一滞,脸上残忍的笑容僵住,竟真的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扭曲!
“就这点能耐?”楚峰嗤笑一声,竟主动向前一步,胸膛几乎要顶到那匕首的锋刃,“来!往这儿扎!让爷爷看看,你这幻境捏出来的冒牌货,有当年那狗东西几成的怂包劲儿?”他眼神睥睨,带着一股混不吝的痞气和…洞穿虚妄的冷漠。
那幻影楚云天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起来,匕首举起,却迟迟无法刺下。整个崖底的景象也开始如同水波般晃动,变得模糊不清。那些嶙峋怪石扭曲变形,脚下的腐殖质软化如泥沼,连那方太古石碑上的符文都仿佛活了过来,流淌出暗沉的血光,发出无声的哀嚎,试图将他拖入更深沉的绝望幻象。
“聒噪!”楚峰眼神一厉,右臂猛地抬起!掌心暗金旋涡轰然怒旋,恐怖的吞噬之力悍然爆发,却不是攻向幻影,而是狠狠抓向那方流淌血光的太古石碑!“装神弄鬼!给老子——吞!”
轰——!
吞噬旋涡撞上石碑虚影!刺耳的撕裂声如同万千恶鬼齐嚎!幻境中的石碑爆发出刺目的血光,无数扭曲的怨魂虚影从中挣扎嘶嚎着飞出,却被旋涡蛮横地撕扯、吞噬!精纯却充满无尽怨念的灵魂能量洪流般涌入楚峰经脉!他闷哼一声,七窍溢出淡金血丝,右臂魔纹幽光大放,贪婪搏动!整个葬魂崖底的幻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荡漾,濒临破碎!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那行将破碎的幻境深处,太古石碑的本置,一个极其微小的、从未被他注意过的角落,一点暗银色的奇异符文,在吞噬之力的刺激下,骤然亮起!那符文形状古怪,非金非石,线条流畅而冰冷,仿佛蕴含着超越此界的规则,与周围那些古老玄奥的石刻格格不入!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浩瀚的意念,顺着那暗银符文,如同跨越了无尽时空,瞬间刺入楚峰识海!这股意念没有言语,只有纯粹的冰冷与…一丝微不可察的…“标记”感?仿佛被某个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隔着万古时空,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呃啊!”楚峰如遭雷击,浑身剧震!吞噬旋涡瞬间溃散!眼前的葬魂崖幻象如同碎裂的琉璃,轰然崩塌!
光影流转,时空变幻。
楚峰踉跄一步,眼前不再是阴森的崖底,而是一片刺目的雪白与…彻骨的冰寒!
这是一座宏伟得令人窒息的冰晶大殿!穹顶高悬,由无数巨大的、棱角分明的玄冰构成,折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冰冷天光,将殿内映照得一片森然。地面是光滑如镜的寒玉,倒映着殿内人影,更添几分虚幻的寒意。
大殿中央,林月瑶一袭素白衣裙,孤零零地跪在冰冷的玉砖上。她面前,高高在上的寒冰王座上,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眉心生有冰蓝竖纹的老者——林家老祖林擎苍!他身侧,林月瑶的父母垂手而立,脸色苍白,眼神躲闪,不敢与女儿对视。
“孽障!”林擎苍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摩擦,冻彻神魂,“与那泥腿子私奔荒坟,坏我林家清誉,更害得家族遭赵、楚两家联手打压!你可知罪?!”恐怖的半神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在林月瑶单薄的肩头!
噗!
林月瑶娇躯剧颤,一口鲜血喷在身前的寒玉地面上,瞬间冻结成一朵凄艳的血色冰花。她倔强地昂着头,清冷的眸子里映着王座上那冷酷的身影,声音带着气声,却字字清晰:“孙女…无错…楚峰…非池中物…”
“放肆!”林擎苍怒喝,枯指一点!一道冰蓝锁链凭空凝结,带着刺骨寒气,狠狠抽在林月瑶背上!
嗤啦!
素白衣裙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瞬间浮现,又被极寒冻结!林月瑶闷哼一声,扑倒在地,纤弱的身躯在冰面上痛苦地蜷缩,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鲜血混着冰碴,在光滑的玉砖上蔓延开刺目的红。
“瑶儿!”林母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想要扑上去,却被林父死死拉住。林父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最终颓然低头。
“冥顽不灵!”林擎苍眼中杀机更盛,眉间竖纹蓝光大放,“既如此,老夫便亲手废了你冰魄仙根,将你押送赵家!至于你母族三百余口…”他枯槁的手指凌空一划,一面冰镜浮现,镜中赫然是林家一处偏院,无数妇孺老幼被寒冰锁链捆缚在地,瑟瑟发抖,绝望哭泣!“他们的命,就在你一念之间!”
“不…不要…”林月瑶挣扎着抬起头,看着冰镜中亲人绝望的脸,清冷的眸子终于被痛苦和无助淹没,泪水混着血水滚落,“祖父…求您…”
“跪下!自断心脉!”林擎苍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
冰殿的寒意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林月瑶颤抖着,染血的指尖艰难地抬起,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冰蓝光芒,缓缓移向自己的心口。那光芒映着她苍白绝望的脸,脆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林!月!瑶!”一声炸雷般的怒吼,陡然撕裂了冰殿的死寂!楚峰双目赤红如血,如同被激怒的狂狮,从幻境边缘猛冲而出!他右臂魔纹幽光大放,暗金旋涡在拳锋前瞬间成型,带着粉碎一切的暴怒,狠狠轰向那高高在上的寒冰王座!“老棺材瓤子!你敢动她一根头发,老子拆了你林家祖祠当茅坑!”
轰——!!!
拳锋裹挟着吞噬旋涡,悍然撞上冰晶王座!刺耳的碎裂声如同万千琉璃同时崩碎!整个冰晶大殿剧烈摇晃!王座上林擎苍的幻影,连同那面映射着亲人惨状的冰镜,在恐怖的吞噬之力下寸寸龟裂、湮灭!恐怖的冲击波席卷开来,将林父林母的幻影也撕成碎片!
楚峰一步踏到林月瑶身前,染血的手一把抓住她即将按向心口的冰凉手腕!入手纤细,冷得刺骨。
“傻丫头!假的!都是幻境捏出来吓唬你的!”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滔天的怒意,一把将蜷缩在地的林月瑶狠狠揉进怀里!那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纤柔身体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细微的颤抖透过衣料传来,激得他心尖一阵抽痛。“有哥哥在,天王老子也别想动你!回头就带你去刨了林家祖坟,把那老冰坨子的棺材板掀了当柴火烧!”
林月瑶在他怀里猛地一颤,涣散的冰蓝色眸子缓缓聚焦,看清是楚峰近在咫尺、写满焦急与暴怒的脸。那熟悉的、混不吝的语气,此刻却如同破开坚冰的暖流。她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积蓄的恐惧、委屈和无助如同决堤,化为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冰凉的额头死死抵住他汗湿的颈窝,无声地颤抖。
“哭!使劲哭!”楚峰拍着她的背,声音放软了些,“哭湿了算哥哥的!回头让老铁给你扛一海眼泪来洗地!”
就在这温情又带着几分狼狈的时刻,整个冰晶大殿的晃动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那些巨大的冰棱从穹顶簌簌坠落,砸在地上碎裂成冰晶粉末。空气中弥漫的甜腻幻香陡然变得浓烈刺鼻,七彩的迷雾如同活物般从西面八方汹涌扑来,带着更深的沉沦气息!
“不好!幻境反噬!”楚峰心头警兆狂鸣。这千狐幻境绝非简单的两层镜像!苏九儿重伤之下强行开启,这幻境早己失控,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他抱紧怀中依旧虚弱的林月瑶,右臂暗金旋涡怒旋,试图撕开扑来的七彩迷雾。
然而那迷雾粘稠无比,吞噬之力竟如泥牛入海!无数妖娆的狐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发出勾魂摄魄的靡靡之音。脚下光滑的寒玉地面,竟如同沼泽般软化,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欲将二人彻底拖入幻境深渊!
就在楚峰和林月瑶身形不稳,即将被七彩迷雾吞噬之际——
“吼——!!!”
一声震彻整个幻境空间的狂暴咆哮,如同洪荒巨兽挣脱枷锁,轰然炸响!
是石蛮!
不知何时,他己深陷幻境另一处。眼前并非刀山火海,而是一片无垠的、死寂的星空。星空破碎,无数燃烧着烈焰的巨大星辰残骸,如同灭世的陨雨,拖着长长的火尾,朝着他当头砸落!每一颗星辰都带着万钧重力,压得他骨骼爆响,喘不过气!他臂上那几片暗金地心鳞片疯狂嗡鸣,其上缠绕的诅咒黑气与幻境中“蚀星”的毁灭意象产生剧烈共鸣,如同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他血脉深处的狂化戾气!
“压…压死俺了!”石蛮赤红双瞳中的最后一丝理智被狂暴的能量彻底淹没!他仰天咆哮,浑身肌肉贲张如烧红的烙铁,身形硬生生拔高至丈余,古铜肌肤转为深沉的黑金!最惊人的是他的右臂!那几片暗金鳞片此刻爆发出刺目的土黄与幽黑交织的光芒,片片边缘锋锐如刀,竟如同活物般蔓延生长!转瞬间,整条右前臂完全被厚重、狰狞、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暗金鳞甲覆盖!五指指关节处覆盖着尖锐的角质,如同洪荒凶兽的利爪!
狂化!第二阶段!鳞臂全开!
“都给俺——碎!!!”
覆盖着狰狞鳞甲的右臂,带着粉碎星辰的恐怖蛮力,无视当头砸落的烈焰星辰幻影,狠狠轰向脚下那片死寂的虚空!拳锋所向,并非实体,而是整个幻境空间的法则核心!
咔嚓嚓——!!!
令人头皮炸裂的碎裂声,如同整个天地被巨锤砸中的琉璃!以石蛮拳锋为中心,蛛网般的巨大裂痕在虚空中疯狂蔓延!七彩的迷雾、坠落的星辰、冰冷的寒玉大殿…所有幻象如同被打破的镜面,寸寸崩解湮灭!恐怖的冲击波横扫一切,将缠绕楚峰和林月瑶的七彩迷雾瞬间冲散!
楚峰抱着林月瑶,被气浪推得连连后退,惊愕地看着虚空中那如同魔神降世般的狂暴身影。石蛮保持着挥拳的姿态,覆盖鳞甲的右臂在幻境崩碎的光影中,如同最深沉的金铁铸就,散发着镇压万古的洪荒气息!
幻境彻底破碎!
三人身影踉跄着跌回现实。依旧是荒漠深夜,篝火在远处断墙下跳跃。墨老拄着拐杖,紧张地望来。
楚峰抱着林月瑶站稳,怀中的佳人似被那声咆哮惊醒,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掀开。冰蓝色的眸子还带着未褪的惊悸和迷茫,看清是他,又安心地闭上,往他怀里缩了缩。
石蛮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身上狂暴的黑金光泽和臂上狰狞鳞甲如同潮水般褪去,恢复古铜肤色,只余小臂外侧几片暗金鳞片实体尚存。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独臂,又看看楚峰,瓮声道:“阁主…星星…打碎了…不压了…”
楚峰咧嘴一笑,正要调侃这憨货两句,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
那崩碎的幻境光影尚未完全消散,如同漫天飞舞的晶莹蝶翼。在那些飞旋的、即将湮灭的碎片中心,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影像,如同定格的画面,突兀地呈现出来:
那是一座古老沧桑的青色祭坛,通体由一种温润如玉的青色巨石垒砌而成,坛身刻满了玄奥的狐形符文。祭坛顶端,并非供奉神像,而是悬浮着一块巴掌大小、形如弯月的奇异玉石。玉石通体剔透,内里仿佛有星河流转,散发着柔和却首抵灵魂的纯净光晕,将祭坛周围弥漫的、与“蚀星”诅咒同源的粘稠黑气,牢牢隔绝在外!
这影像只出现了短短一瞬,便随着最后一片幻境碎片的湮灭而彻底消失。
篝火噼啪,荒漠的风卷过沙丘,呜咽如诉。
楚峰抱着林月瑶,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影像消失的虚空,右臂那道幽深的魔纹,在夜色下无声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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