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岩山脉在晨光里褪去血色，像头趴窝的巨兽。楚峰叼着根狗尾巴草，混不吝地拿胳膊肘捅捅石蛮："老铁，昨夜那魔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你咋瞅见浮雕上巨猿脚丫子的？莫不是梦里相好的托梦指点？"
石蛮正着右臂鳞甲上新添的裂痕，闻言铜铃大眼一瞪："俺眼神好着哩！那大猴子脚底板鳞片，跟俺胳膊上这块纹路一模一样！"说着把暗金鳞片拍得铮铮响，震得林间宿鸟扑棱棱乱飞。
"轻点！震塌了山崖，把咱们活埋了，巫老狗连挖坟的力气都省了。"林月瑶指尖凝出冰晶，替墨老擦拭额角渗出的黑血。老者枯槁的脸上泛着死灰，呼吸弱得像秋风里的蛛丝。
苏九儿银发拂过楚峰肩头，赤瞳扫向山脚平原："莫闹了。洪域边境七城，此刻该是炊烟袅袅的时辰。"
众人顺着她目光望去，皆是一怔。只见平原上九座城池轮廓森然，非但没有半缕炊烟，反被稀薄的灰雾笼着。城墙像是泡了十年酸菜的老陶罐，青苔斑驳，砖缝里钻出枯黄的野草。官道上别说商队，连只野狗都瞧不见，静得能听见风卷沙砾的呜咽。
"邪门！"石蛮抽抽鼻子，"连牛粪味儿都闻不着，比俺们蛮族祭祖的空场还冷清。"
楚峰眯眼打量最近的白石城，忽然噗嗤乐了："狐仙姐姐，赶明儿咱黄泉阁也弄这排场。大门紧闭，蛛网封门，匾额上挂三斤灰，保管债主路过都得鞠仨躬！"
"油嘴滑舌！"林月瑶指尖寒气一凝，冰棱子啪地贴上他后颈，"墨老伤势未愈，你还有心思说笑？"寒气激得楚峰一缩脖，顺势攥住她皓腕："哎哟，林妹妹这手'冰镇登徒子'的功夫愈发精纯了！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眸底掠过暗金幽光，"城里飘的可不是寻常雾霭，是掺了生魂腥气的'引魂瘴'，专钓活物上钩的。"
苏九儿九尾虚影在晨光里若隐若现："昨夜魔窖兵符震动时，我感应到九道阴邪阵基在洪域地脉扎根。看方位，正对应这九座城。"
五人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崖。临近白石城东门，愈发觉得诡异。护城河漂着翻肚的死鱼，粘稠如绿漆。城门虚掩着，门轴锈蚀的"嘎吱"声在空寂中传出老远。楚峰指尖弹出一道气劲，门缝里骨碌碌滚出半块黢黑的馍，爬满白蛆。
"得，连看门狗都饿跑了。"楚峰抬脚碾碎虫豸，混不吝地挑眉，"哥哥今儿带你们开开眼，瞧瞧什么叫'鬼城自助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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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青石板缝里钻出半尺高的荒草，酒旗烂得只剩半截麻绳在风里晃荡。两侧商铺门板大多碎裂，露出黑洞洞的内堂，像是被巨兽啃过的骷髅眼窝。唯独城西飘来丝怪味——像是炖烂的牲口下水混着铁锈，熏得人脑仁疼。
"救命...救救我娘..."微弱的哭喊刺破死寂。街角蜷着个总角小儿，小脸脏得辨不出五官，正拼命摇晃着身旁妇人。那妇人首挺挺躺着，双目圆睁望着天，嘴角凝固着诡异的笑，脖颈处三个针尖大的红点己结出黑痂。
石蛮箭步上前探脉，脸色骤变："心脉冻僵了！比俺老家雪原的冻土还硬！"
"不是冻的。"苏九儿素手凌空一拂，银辉如水漫过妇人尸身。尸身心口忽地浮出三道扭动的血纹，形如毒蜈蚣。"血傀咒。中咒者三日内精血渐枯，神智却清明如常，最后笑着咽气。"
楚峰蹲身逗那孩子："小崽子，你娘临走前可交代买糖钱了？"小孩被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唬住，抽噎道："娘...娘昨夜还给我蒸糕，说城主府发月钱就扯新布..."话未说完，楚峰指尖暗金漩涡微旋，孩子后颈浮出米粒大的红点。
"得嘞！"楚峰拎小鸡似的提起孩子，"你娘欠的糕钱，赶明儿找城主讨去！"转头朝林月瑶挤眼，"林妹妹，劳烦把这小拖油瓶冻个鲜亮，别半路馊了。"
林月瑶没好气地瞪他，冰魄清辉却温柔裹住孩子。孩童在淡蓝冰晶中沉沉睡去，眉宇间黑气渐散。石蛮扛起冰坨，嘟囔道："比扛野猪崽子还轻松。"
众人循着怪味摸到城西。越近味道越冲，待瞧见源头，连楚峰都啧了声。百丈宽的晒谷场挖成了血池，暗红浆液咕嘟嘟冒着泡，池底沉着白森森的兽骨。池边竖着九杆三丈高的黑幡，幡面用金线绣着扭曲的符文，每道符文转折处都嵌着颗干瘪的心脏！
"好家伙！"楚峰蹲在池沿，捡根树枝搅了搅血浆，"巫老狗这是要开酱肉铺子？赶明儿给他送两斤砒霜当花椒面儿！"
"不是酱缸。"苏九儿赤瞳倒映着幡面符文，"是炼万魂幡的阵基。每座城埋一处，九基连成'九幽噬生阵'。看池心血垢，至少填进去上千活物。"
林月瑶指尖抚过黑幡，寒气触及金线符文时骤然反弹。"符文在吸噬地脉生气。"她蹙眉收手，"布阵者手段阴毒，以全城百姓为薪柴。"
石蛮突然抡起鳞甲覆盖的右臂砸向地面！轰隆！土石飞溅处露出半截青石碑，碑面刻满蝇头小字。他挠头念道："...七日内献童男童女各九十九...违令者抽魂点灯？"
"哟，城主大人挺会玩儿啊！"楚峰脚尖踢飞一块碎石，"赶明儿黄泉阁也立这规矩，来讨债的先送对童男女当利息！"
"有人！"苏九儿九尾虚影倏然收拢。众人闪身隐入残垣，只见血池对面钻出个鼠须师爷，拎着朱砂笔在幡杆上勾画。两个衙役拖麻袋似的拽着个痴傻汉子往池边走，那汉子裤脚还沾着新鲜泥点。
"王二愣子，城主赏你泡澡！"衙役哄笑着将人往池里推。血水刚没腰，汉子突然凄厉惨嚎！皮肤下钻出千百条血线，整个人像融化的蜡像般坍缩，转眼化作池底一具白骨。
"第九百八十一个！"师爷舔笔尖记数，忽然扭头瞪向楚峰藏身处，"谁在那儿？"
楚峰大摇大摆走出来，袖口暗金旋涡无声流转："过路的，跟您打听个事儿。"他笑嘻嘻指血池，"这澡堂子包月多少银钱？泡完能给搓背不？"
师爷见生人，脸色骤变，袖中甩出三道黑符！符纸半空燃起碧火，化作三只骷髅爪撕向楚峰面门！
"啧，搓澡师傅脾气挺爆啊！"楚峰混不吝地挑眉，右掌凌空一抓。骷髅爪撞上暗金旋涡，如同雪球砸进烙铁，"嗤啦"一声青烟首冒，精纯的阴气被扯得粉碎。反手一耳光抽过去，师爷陀螺似的转了三圈，槽牙混着血沫喷进血池。
"现在能唠嗑了？"楚峰靴尖踩住他脖颈，"城里人哪儿去了？"
师爷眼珠乱转，忽见林月瑶冰莲清辉照亮残垣，脱口叫道："林掌柜？！您不是跟楚魔头..."话音未落，楚峰脚底加劲："说人话！"
"城主...城主让凑人头炼仙丹..."师爷咳着血沫，"白日抓丁充军，夜里...夜里他们自己往池子走哇！"他猛地扯开衣襟，心口三道血咒蜈蚣似的扭动！
楚峰瞳孔骤缩，暗金旋涡悍然压下！血咒被撕扯离体的刹那，师爷浑身精血逆冲七窍，炸成蓬血雾。一枚玄铁令牌"当啷"落地，刻着"洪域城主赵諴"。
"赵家人？"林月瑶拾起令牌，冰眸凝霜，"洪域赵氏乃天域分支，竟勾结巫族？"
苏九儿狐尾卷过令牌，赤瞳银芒流转："令牌残留着城主府密室气息，有微弱求救波动——似是天域秘符。"
石蛮突然指向西城："有娃娃哭！"
残阳如血，将长街拖出鬼魅般的影子。几十个总角小儿木偶似的挪着步子，小脸在暮色里泛着青灰。他们脖颈皆有三点红痕，眼眶里空荡荡的，竟是被剜去了眸子！最骇人的是嘴角——个个挂着与晒谷场妇人如出一辙的诡异微笑！
队伍末尾的跛脚女童突然停步，黑洞洞的眼窝"望"向众人藏身的瓦砾堆，嘴唇翕动：
"娘说...城主府发月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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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童嘴角咧至耳根，黑洞洞的眼窝里，一点幽绿咒火倏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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