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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江东聚英,袁绍困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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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郡议事厅的青铜漏壶刚滴完第七滴,周瑜的青布便服己被冷汗浸透了半片。

他立在案前,指节抵着刻满《六韬》的竹简,望着案后正擦拭吴钩的孙策——那柄剑是孙坚战死岘山时贴身的遗物,此刻在孙策掌心泛着幽蓝的光。

"伯符,"周瑜开口时喉结滚动,像含着块烧红的炭,"江东六郡初定,山越未平,宗族观望。

您麾下有程普、黄盖等虎将,却缺能坐堂理案、安抚州郡的文臣。"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竹册,封皮上"江东名士录"五个字被得发亮,"张昭张子布,彭城名士,曾为陶谦辟为茂才;张泓张元伯,吴郡旧族,精于算赋;还有临淮鲁肃鲁子敬......"

孙策的吴钩突然顿住。

他抬眼时,眉峰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亮得惊人:"公瑾是嫌我待你不够重?"

"非也。"周瑜将竹册推过去,指腹重重压在"张昭"二字上,"当年齐桓公得管仲而霸,刘玄德有孔明而兴。

您要的是跨江而治,不是偏安一隅的郡守。

这些人若能入幕,江东钱粮可稳,民心可聚,山越之乱不剿自平。"他声音渐沉,像击在战鼓上的闷雷,"伯符可记得,去年在曲阿,顾氏家主推说'身染沉疴'不肯出迎?

若有张昭这样的人物镇着,那些缩在深宅里数粮的老东西,敢不把赋税按时送进府库?"

孙策的手指缓缓抚过竹册,指甲在"张昭"处刮出一道浅痕。

他突然仰头大笑,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公瑾啊公瑾,你这哪是荐才,分明是在教我做霸主!"他抄起竹册塞进腰间,吴钩"噌"地入鞘,"今日便去张府!

你且看我如何请动张子布。"

张昭的宅院在吴郡西巷,青瓦上还凝着晨霜。

门房刚要拦人,见是孙策的玄色披风扫过门槛,吓得连滚带爬去通传。

正厅里,张昭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他早听说"小霸王"杀严白虎时,亲自提刀砍了那贼首三十刀,此刻望着堂下立得笔首的年轻人,喉结动了动:"孙将军今日......"

"张公。"孙策突然单膝跪地,玄色披风在青砖上铺开如墨云,"策年未弱冠,得父余荫据有江东,却不知如何让这六郡百姓吃饱饭、穿暖衣。

张公若肯教我,策愿以师礼待之。"他从随从手里接过锦盒,打开是块羊脂玉,"此玉是先父讨董时,洛阳百姓所赠。

策无他物,唯以赤诚相邀。"

张昭的茶盏"当啷"掉在案上,溅湿了半幅衣袖。

他盯着孙策膝下的青石板——那是他昨日还嫌"粗陋"的石面,此刻却被少年将军的诚意焐得发烫。"将军请起。"他颤巍巍伸手去扶,"老朽虽不才,愿为江东计。"

日头移过第三根廊柱时,张泓的府门前也响起了马蹄声。

孙策的随从捧着新制的算筹,那是用会稽竹特制的,每根都刻着"吴郡赋"三字。

张泓摸着算筹上的刻痕,突然仰头长叹:"我早该知道,能在江东站稳的,从来不是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

暮色漫进议事厅时,周瑜望着案前新添的三个蒲团——张昭的青衫,张泓的葛衣,还有鲁肃的素麻袍。

鲁肃正垂眼盯着自己的官印,那枚"司马"的铜印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他想起昨日在江边,周瑜拍着他的肩说:"子敬的才能,不该困在渔舟上。"此刻指尖触到印纽的纹路,像触到了某种滚烫的承诺。

"鲁司马。"孙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少年将军倚着廊柱,手里还攥着半块张昭夫人送的桂花糕,"明日起,你随我阅军。

水军的粮道,陆军的扎营,都要你拿主意。"他忽然笑了,露出虎牙,"公瑾说你能'镇得住千军,算得清粮草',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鲁肃猛地起身,官印撞在案角发出脆响。

他望着孙策眼中跳动的火焰,喉咙发紧:"某定不负将军厚望。"

千里外的幽州,陈子元正将最后一粒算筹拍在沙盘上。

窗外的雪越下越急,模糊了辽西的山川标记。

亲兵捧着新到的军报跪进来,他扫过"袁绍分兵阳乐山"几个字,指尖在"阳乐"二字上顿了顿,突然低笑出声。

笑声撞在结冰的窗纸上,惊得檐下寒鸦扑棱棱飞起——这笑里带着松快,带着几分看棋局将破的笃定,倒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好的消息。

幽州刺史府后堂的炭盆噼啪炸响,火星子溅在陈子元玄色深衣上,他却恍若未觉,指尖还压在沙盘上"阳乐"二字的刻痕里。

军报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袁绍分兵三万据阳乐山"的墨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像条吐信的毒蛇。

"这袁本初,到底还是犯了兵家大忌。"他屈指叩了叩阳乐山的沙堆,指节骨节发白——那处山隘虽能俯瞰辽西平原,却是个"进无粮草依托,退无险关可守"的绝地。

袁绍上月刚被乌桓断了渔阳粮道,此时分兵驻守无险可守的阳乐山,分明是把三万精兵推进了饿虎嘴。

"传子龙。"他突然扬声,声音里裹着冰碴子。

赵云掀帘而入时,铠甲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他单膝点地,银枪斜倚在柱上泛着冷光:"军师有令。"

"带两千轻骑去阳乐城北。"陈子元抄起竹笔在沙盘上划出半道弧,"每日辰时擂鼓,申时举旗,要让袁军以为你要攻城。"他指尖顿在阳乐城南的缓坡,"但记住,只虚攻,不硬打。"

赵云眉峰微动,银盔下的目光陡然清亮——这是要把阳乐城变成诱饵。

他重重点头,铠甲相撞发出细碎的响:"末将领命。"转身时披风扫过炭盆,带起一缕焦糊的雪气。

"再传汉升、高顺。"陈子元扯下腰间玉牌拍在案上,那是刘备亲赐的"调兵令","领五千步卒去攻文丑的后营。"他抽出短刀划开沙盘上"文丑"二字的沙堆,"专砍炊灶,专烧辎重,要让袁军以为我们的目标是他。"

黄忠掀帘的手顿了顿,虬结的指节捏得刀把咯咯响。

他没说话,只把腰间酒葫芦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气混着风雪涌进帐来。

高顺则扶了扶头上的铁盔,目光扫过沙盘时像在丈量每寸土地:"末将定让文丑的营火,比星子灭得还快。"

等两员大将的脚步声消失在风雪里,陈子元才从袖中摸出另一卷密信——是甘宁从渤海湾送来的。

信上"楼船整备完毕,可夜渡无终"的墨字还带着海腥味。

他捏着信笺走到窗边,哈出的白气在冰花上融出个小窟窿。

窗外的雪下得更急了,像要把天地都埋进棉絮里——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藏住船帆的影子。

"去请甘兴霸。"他对候在廊下的亲兵说,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碎了什么。

甘宁进来时,身上还带着海水的咸涩。

他腰间悬着那柄染过十二股海盗血的环首刀,发绳是用船上的缆绳搓的,还沾着未擦净的桐油。"军师。"他抱了抱拳,粗粝的掌心蹭过案角,留下道淡褐色的油痕。

陈子元把密信推过去,烛火在两人之间晃了晃,将甘宁的脸分成明暗两半。"无终城的粮栈,存着袁绍三个月的军粮。"他指尖点在地图上那个被红笔圈了三遍的点,"你带十艘楼船,今夜子时出发。"他突然倾身,目光像淬了钢,"船桨裹麻,火把藏在舱底,到岸前不许见半点光。"

甘宁的喉结动了动。

他摸向腰间的环首刀,刀镡上的鲨鱼皮被摸得发亮——那是他在南海剿匪时,老船工用最后一口气剥的。"末将明白。"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船板,"若被发现......"

"没有若。"陈子元打断他,手指重重按在甘宁手背,"你是水鬼里的龙,袁军的斥候是旱鸭子。"他松开手时,掌心里多了块虎符,"这是主公给的'海上急行令',过了辽水,见官大三级。"

甘宁捏着虎符站起身,铠甲上的鳞片在烛火下闪成一片银浪。

他走到门口又顿住,回头时眼角的刀疤被映得发红:"军师,等烧了粮栈,我让人给您带两坛无终的枣酒——比荆州的烈。"

门帘落下时,外面的雪突然大了,扑在窗纸上沙沙作响。

陈子元望着甘宁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初见时这海盗首领在江边裸身挥刀的模样。

他低头拨弄炭盆里的红炭,火星子溅起来,在空气中划出转瞬即逝的光——这把火,该烧得袁绍连骨头都剩不下。

千里外的冀州,袁绍的中军帐里,沮授正捏着茶盏的手在发抖。

烛台上的牛油烛烧到了底,熔蜡在青铜盏里积成暗红的潭。

他盯着案上的军报,"刘备军猛攻文丑营寨""阳乐城北鼓声不息"的字迹在眼前跳着,像无数把小锤子敲着太阳穴。

"主公。"他掀开帐帘,寒气裹着马粪味涌进来。

袁绍正歪在虎皮毯上打盹,胡须上还沾着酒渍。

听见动静,他揉着眼睛坐起来,腰间的玉珏撞出清脆的响:"公与,可是前线有捷报?"

沮授喉头一哽。

他上前两步,靴底碾过地上的酒坛碎片,"主公,阳乐山的三万大军,粮草只够七日。"他指着地图上那个红点,"文丑的营寨被袭三次,炊具毁了七成。

更要紧的是......"他突然压低声音,"探马来报,渤海湾近日有楼船异动。"

袁绍的醉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抓过地图凑到烛火前,指尖在"无终"二字上戳出个洞:"无终城的粮栈,可是存着三个月的军粮?"

"正是。"沮授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若粮道有失......"他没说下去,帐外突然传来马嘶,惊得烛火猛地一跳,把袁绍的脸映得青灰。

"公与,你说该如何?"袁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我袁家西世三公,不能折在这辽西的雪地里。"

沮授望着他眼底的慌乱,想起二十年前在洛阳,这个总爱把玉珏撞得叮当响的贵公子。

他抽出手,从袖中摸出卷着密信的竹筒:"臣己联络并州的高干,可秘密送主公去壶关。"他声音发紧,"只需带亲卫三百,今夜就走......"

"胡闹!"袁绍拍案而起,玉珏"当啷"掉在地上。

他瞪着沮授,眼角的皱纹里全是血丝:"我袁本初统兵二十万,岂能临阵脱逃?"

帐外的更鼓敲了三下,声音闷得像敲在棺材上。

沮授望着袁绍涨红的脸,突然觉得嘴里发苦。

他弯腰捡起玉珏,用袖子擦了擦——那是袁逢临终前给的,刻着"西世忠良"。"主公,臣不敢逼您。"他把玉珏轻轻放在案上,"但求您今夜派快马去无终城,查查粮栈的守卫......"

"知道了知道了。"袁绍挥了挥手,又歪回虎皮毯上,"明日让审正南去办。"他闭着眼嘟囔,"那老匹夫最会小题大做......"

沮授退出帐时,雪粒子正顺着帐帘的缝隙钻进来,落在他后颈上,凉得刺骨。

他望着远处忽明忽暗的营火,听见巡夜兵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转过帐角时,他瞥见中军帐的案角压着封未拆的信,火漆上"审配"二字被雪水浸得模糊——那是无终城送来的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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