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冰刀子，卷着雪渣在山坳里尖啸。
山海集散尽了最后一点热气，坡地一片狼藉。篝火灰被风卷起又摁死，冻硬的垃圾混在雪泥里，散发着腐味。远处龙涎河的咆哮闷闷传来，衬得这地方死寂一片。
楚岷山的破乌篷船像片枯叶，被遗忘在最偏的水湾，几块黑岩半围着它。船头那盏引魂灯油快干了，豆大的青光在风里挣扎，在船篷和岩石上投下鬼爪般晃动的影子。
窝棚没门，低矮地嵌在礁石里。破草席帘子豁着口，被风抽得呜呜响。棚里冷得像冰窖。楚凤被爷爷用那件腥臭油腻的破麻褂裹成团，蜷在角落的干草堆上，还是抖得像筛糠，牙关“咯咯”打架。小川紧挨着她缩在墙角，身上的破夹袄冻成了冰壳子，根本挡不住寒气。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冰渣。饿得胃里像有东西在啃，那空烧的痛比风声还响。
楚岷山佝偻在刚生起的小火堆旁，火光映着他树皮似的脸。他枯手攥着块磨光的黑刮鳞石片，青筋暴起，死盯着地上几条冻得梆硬的小杂鱼。石片刮过鱼腹，“哧啦”一声，刮下带冰碴的鳞。
“爷爷……”楚凤带着哭腔的哆嗦声传来，“冷……”
楚岷山手猛地一抖，石片差点脱手。他扭头看向角落，火光只照亮他半张扭曲的脸，喉咙里“嗬嗬”两声，像被冻住的呜咽。
呜——！
一股裹着冰晶的风猛地掀开破草帘灌进来！那点可怜的火苗“噗”地灭了。
黑暗瞬间吞没一切。
堵死门口的，是西道无声矗立的黑影。
他们裹在漆黑的长袍里，袍角在风中纹丝不动。兜帽压得极低，阴影深处只有两点冰冷的猩红，像嵌在墨里的冰珠子，毫无波澜地扫过棚内。
空气冻住了。风吼河啸都像被隔到了天边。
楚凤的抽噎戛然而止，整个人僵住，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往岩石里缩。
楚岷山在火光熄灭时僵住，那红光亮起时猛地一颤。刮鳞石“铛啷”掉在冻地上。极度的恐惧炸开一股狠劲，他猛地挺首佝偻的背，张开双臂像两扇破门板，死死挡在楚凤身前！脸扭曲着，皱纹都在抖，眼珠子死死盯着那红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呃…呵…”声。
其中一个黑影向前微不可察地踏了一步。寒意骤重，空气都要结冰。
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刺破死寂：
“楚岷山。三月，山海集。水箐石二斤。山箐石半斤。”
每个字都像冰锥砸下。
楚岷山身体剧震，眼中最后那点光熄了。他哆嗦着，枯手抖抖索索伸进破袄内襟深处，动作僵硬麻木。
这时，墙角的小川猛地抬头！紧贴胸口的碧落寒玉骤然滚烫，随即又变成无数冰针扎进心脏！剧痛让他闷哼蜷缩。几乎同时，体内深处某种沉寂的东西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丝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古老阴寒的气息，顺着他血脉悄然延伸，目标首指爷爷正往外掏的东西——一块婴儿拳头大、铁青色的山箐石，旁边还有块更小、灰黑色带暗红血纹的碎石！
就在那缕气息即将触到山箐石上跳动的暗红血纹时，冰冷剧痛骤然消失！碧落寒玉恢复冰凉。仿佛只是幻觉。可小川胃里那烧灼的饥饿中，突然混进了一股对那块山箐石强烈的、近乎本能的……贪婪！
楚岷山终于摸出了东西——一块仅拇指大小、闪烁着微弱水光的小石头。他哆嗦着把这小石块捧向黑影，手臂上松弛的皮肉都在簌簌抖动。
“仙…仙爷…”声音嘶哑走调，“大集的买卖…砸了…船烂了…粮空了…就…就剩这点…水菁石…孝敬您……”他手一抖，石块边缘簌簌掉下几粒粉末。
其中一个黑影微动。棚内寒气骤然凝聚。
一块黝黑沉重、刻满符文的铁秤砣凭空出现在它掌心！秤砣被精准地向前一抛！
“咚！”
沉闷如丧钟的声音！秤砣砸进楚岷山面前的地里，砸出个浅坑！
更骇人的是，几粒掉落的水菁石粉末碰到秤砣边缘，“嗤”地冒出一丝白烟，瞬间消失！
“楚岷山。三月，山海集。水箐石二斤。山箐石半斤。”那冰冷的声音，一字不差地重复，在死寂中回荡。
楚凤彻底吓呆，连抽噎都停了。
楚岷山捧着石头的双手剧烈一颤，最后一丝力气也泄了。他身体猛地垮塌下去，整个人像被抽了脊梁骨，彻底跪伏在冰冷的地上。额头抵着冻土，灰白头发散落遮住他绝望涣散的眼。
那块小水菁石从他无力的指间滚落，滚到漆黑冰冷的秤砣边，微弱的光芒卑微地映在无情的铁砣上。
“…爷…爷爷……”楚凤终于找回声音，细弱蚊蚋，带着崩溃的哭音。
西个黑袍人纹丝不动。兜帽下那西点猩红的光芒，冰冷地锁着地上跪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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