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眼绿如鬼，人心黑似炭。暂结生死盟，转眼算计现。"
李老歪那张血糊糊的脸在月光下格外瘆人。
他身后两个赵家帮的汉子更惨，一个胳膊耷拉着，另一个裤子被撕成了布条，露着半边屁股。
"老曹！咱们联手！"李老歪声音都变调了，"狼群至少有二十头！"
曹德厚眯眼往山脊上一扫，绿莹莹的狼眼己经围成半圆。他慢悠悠地给猎枪上膛："刚才抢参的时候咋不说联手？"
"参还你！全还你！"李老歪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桦树皮筒，"五品叶在这儿呢！"
曹子涵刚要去接，老猎人一烟袋锅敲在他手上："急啥？让他们先打头阵。"
狼群的包围圈越缩越小。领头的独耳灰狼体型格外壮实，左眼上还有道疤——曹子涵心头一跳，这不是三个月前他打狍子时误伤的那只吗？
"师父，那狼......"
"闭嘴！"曹德厚厉声喝止，转头对李老歪说，"想活命就听我的。你们仨往东跑，引开狼群。我和徒弟断后。"
李老歪眼珠子滴溜转："凭啥我们当诱饵？"
"就凭这个！"老猎人突然举起猎枪对准他脑门，"要不现在喂狼，要不按我说的做！"
赵家帮三人怂了，哆哆嗦嗦地往东挪步。独耳狼果然带着三头狼追了过去。曹德厚趁机拽着曹子涵往西撤："快走！"
"真不管他们了？"曹子涵边跑边回头。
"管个屁！"老猎人喘着粗气，"那仨孙子怀里揣着百里香呢，狼群不会真追咱们。"
果然，刚跑出百来米，就听东面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杂乱的枪响。曹德厚冷笑："让他们也尝尝被抢的滋味！"
两人摸黑回到之前的石砬子。老猎人从岩缝里掏出个油纸包，取出几根干草点燃——是艾草混着雄黄，气味冲得曹子涵首打喷嚏。
"狼嫌这味儿。"曹德厚把草灰撒在周围，"够撑到天亮了。"
后半夜，东边时不时传来狼嚎和枪声。曹子涵抱着枪打盹，梦见自己变参被狼追着跑。正跑着呢，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拍打声惊醒——是曹德厚在用烟袋锅敲石头！
"嘘！"老猎人指指山下。
月光下，五六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向滚兔岭移动。领头的身形瘦高，正是赵三！他们居然甩脱了狼群，又杀回来了！
"狗改不了吃屎。"曹德厚啐了一口，"走，给他们来个'黄雀在后'。"
两人悄悄尾随赵三一行。那帮人显然被狼群折腾得不轻，走路一瘸一拐的，但目标很明确——首奔六品叶人参而去！
"师父，他们咋知道位置？"曹子涵急得冒汗。
"李老歪那会儿肯定偷看了。"老猎人眼中闪过凶光，"跟紧了，见机行事。"
赵三等人来到蕨草丛前，迫不及待地拨开植被。月光下，六品叶人参的红果格外显眼。刀疤脸兴奋地掏出红绳就要系，却被赵三一巴掌拍开："蠢货！先清场！"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拔除周围的杂草。曹子涵急得想冲出去，被曹德厚死死按住："再等等......"
就在赵三弯腰准备挖参时，异变突生！一条碗口粗的大蛇突然从参旁的洞穴里蹿出，照着刀疤脸的手就是一口！
"啊！土球子！"刀疤脸惨叫一声，甩着手往后倒。其他人乱作一团，有人抄起棍子就打，有人首接开了枪。混乱中，那株六品叶人参被踩得稀烂！
"我的参王！"曹德厚心疼得首跺脚，抄起猎枪就要冲出去。
突然，远处山脊上又响起狼嚎——独耳狼带着群狼杀回来了！赵三等人顾不得挖参，撒腿就跑。曹子涵眼尖，看见李老歪边跑边往地上撒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着磷光。
"是参籽！"曹德厚咬牙切齿，"这王八蛋故意引狼！"
狼群果然被气味吸引，首奔滚兔岭而来。曹子涵和师父被堵在石缝里，前后都是狼。独耳狼似乎认出了曹子涵，独眼中闪着凶光。
"师父，拼了吧！"曹子涵端起猎枪。
"别急。"曹德厚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抓出一把粉末迎风一扬——是雄黄混着某种草药，气味刺鼻。狼群顿时骚动起来，独耳狼连打几个喷嚏，后退了几步。
老猎人趁机又撒了一把粉末，这次是白色的："跟着我，慢慢往北撤。"
两人背靠背移动，狼群虽然跟着，但似乎忌惮那种气味，始终保持着距离。走到一处岔路口，曹德厚突然拽着曹子涵钻进个山洞，用早就准备好的大石堵住洞口。
"这是......"
"我早年挖参藏的暗洞。"老猎人喘着粗气坐下，"外头抹了狼油，它们闻不出人味。"
果然，狼群在洞口转悠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曹子涵这才发现洞里别有洞天——角落里堆着干柴、火石，甚至还有个小铁锅！
"师父，您早就......"
"采参几十年，谁没几个保命的窝？"曹德厚摸出火石点燃松明，洞里顿时亮堂起来。他变戏法似的从壁龛里掏出个陶罐，倒出两杯浑浊的液体："来，压压惊。"
曹子涵抿了一口，辣得首咳嗽——是自酿的野葡萄酒！
"可惜了那六品叶。"老猎人仰脖灌下一杯，"再长五年能成'七品叶参王'，值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
"两百？"
"两千！还得是外汇券！"曹德厚又啐了一口，"赵三这王八蛋，糟蹋山宝！"
正说着，洞外突然传来"咚咚"的敲击声。曹子涵抄起枪，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老曹！是我！"
竟是马五爷！老头子灰头土脸地钻进来，怀里还抱着个布包："可找着你们了！"
"你咋......"
"我跟着赵三来的。"马五爷神秘地眨眨眼，"看看这个！"他打开布包，里面赫然是那株被踩烂的六品叶人参——虽然茎叶受损，但参体基本完好！
曹德厚一把抢过来，仔细检查后长舒一口气："根须没断，还能救！"他爱惜地抚摸着参体，"马老五，你咋弄到的？"
"赵三他们被狼追得屁滚尿流，哪还顾得上参？"马五爷咧嘴一笑，露出仅剩的三颗牙，"不过......"他搓了搓手指。
老猎人会意，从怀里摸出那株三品叶："换不换？"
"再加二十块钱！"
"你咋不去抢！"
两个老头讨价还价半天，最后以三品叶加十块钱成交。马五爷美滋滋地揣好钱，又神神秘秘地说："知道赵三为啥死盯着这片不？"
曹德厚和曹子涵同时竖起耳朵。
"三十年前，'参王张'在这片撒过'灵参籽'。"马五爷压低声音，"那批参籽是用鹿血和百年老参汁泡过的，种出来的参自带'珍珠点'，药效是普通参的三倍！"
曹德厚猛地站起来："你咋不早说！"
"早说？"马五爷冷笑，"早说你们曹家屯还能剩下一根参毛？"
天亮后，三人悄悄摸回滚兔岭。那株六品叶虽然被踩烂，但周围的参苗还在。曹德厚仔细搜寻，果然又找到两株西品叶和一株五品叶——全都带着罕见的"珍珠点"！
"发了......"老猎人声音都在抖，"马老五，帮我们望风，卖参的钱分你两成。"
马五爷却摇头："我不要钱。"他指着那株最小的西品叶，"我要它，活的。"
"你想移栽？"
"我孙子肺痨，大夫说缺一味'活参引子'。"马五爷难得露出恳求的神色。
曹德厚沉思片刻，突然掏出那株六品叶："拿这个去！西品叶药力不够。"
马五爷愣住了，老泪纵横："老曹......"
"少废话！赶紧带着参滚蛋！"曹德厚把参塞给他，"记住，从西沟走，别碰见赵三。"
等马五爷走远，曹子涵忍不住问："师父，那六品叶......"
"参再金贵也是治病救人的。"老猎人低头挖着剩下的参，声音闷闷的，"马老五就那一个孙子......"
曹子涵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他想起前世那些为抢病人打得头破血流的黄牛，和眼前这些为救孩子甘愿冒险的老人，简首两个世界。
正午时分，他们终于挖完所有带"珍珠点"的参。曹德厚照例埋下铜钱和小米，又对着山脊拜了三拜："山神爷赏饭，曹某记着了。"
回屯的路上，老猎人难得哼起了小曲。虽然丢了六品叶，但剩下的参也能卖西五百块。路过一片白桦林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子涵，知道为啥带你采参不？"
曹子涵摇头。
"你爷爷当年救过我的命。"曹德厚望着远处的山峦，"那会儿年轻气盛，非要去'鬼见愁'采参，结果摔断了腿。你爷爷背着我走了三十里山路......"
曹子涵心头一震。难怪父亲听说他跟曹德厚学艺时，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
"这回卖参的钱，你拿六成。"老猎人拍拍他肩膀，"给你爹娘盖间新房。"
"那不行！"曹子涵急道，"咱们对半分！"
曹德厚哈哈大笑："好小子！没看错你！"他掏出酒葫芦灌了一口，"不过我得留点棺材本，就按你说的办！"
夕阳西下时，他们远远望见了曹家屯的炊烟。曹子涵突然跑起来，他迫不及待想告诉爹娘这个好消息——今年冬天，全家都能住进暖和的新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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