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晚意的膝盖重重磕在树根上，钱远扬滚烫的身躯压得她眼前金星首冒。夜色浓稠如墨，只有偶尔透过枝叶的月光，在满地腐叶上投下斑驳的银影。她喘息着将弟弟往上托了托，后颈传来被指甲掐出的刺痛 —— 钱远扬在昏迷中仍死死揪住她的衣领。
远处传来铁甲摩擦的声响，钱晚意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追兵的马蹄声像死神的鼓点，每一下都重重砸在她绷紧的神经上。她踉跄着躲进一棵空心古木后，潮湿的树皮蹭破了肩头，血腥味混着腐烂的气息涌进鼻腔。钱远扬突然剧烈咳嗽，暗红的血沫溅在她脖颈，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别怕，我们快到了……” 钱晚意颤抖着哄骗，连自己都不知所谓的承诺。怀中的少年滚烫得像团火，呼吸却越来越微弱。她想起白日里那惨烈的一幕：王叔被绳索套住脖颈拖在马后，月儿的哭喊声被铁蹄碾碎；唐婶死死抱住赵海滚下陡坡，转眼就被追兵的长枪没入脊背。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狠狠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蔓延 —— 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枯枝在脚下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钱晚意僵在原地。月光忽然被黑影遮蔽，她仰头望去，三匹战马正停在头顶的高坡上。铁甲兵腰间的火把将黑暗撕出狰狞的裂口，照亮他们腰间染血的麻绳。“分头搜！不留一个活口！” 为首的军官一声令下，钱晚意感觉心跳都要停止。
她贴着地面缓缓挪动，腐叶下的碎石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钱远扬的身体突然抽搐，钱晚意慌忙捂住他的嘴，却摸到一手滚烫的黏液。身后传来猎犬的狂吠，她知道不能再躲了，咬咬牙冲进更深的密林。荆棘撕开她的裙摆，在腿上划出条条血痕，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不知奔逃了多久，钱晚意撞进一片藤蔓缠绕的灌木丛。借着月光，她看见满地凌乱的脚印 —— 是方才那群追兵留下的。她正要后退，忽然瞥见藤蔓后露出半只染血的马靴。屏住呼吸拨开藤蔓，一具官兵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喉间插着折断的箭羽，死不瞑目的眼睛首勾勾盯着她。
钱晚意强忍着胃部的翻涌，颤抖着伸手去摸尸体腰间的钱袋。沉甸甸的分量让她心跳漏了一拍，更令她惊喜的是，尸体怀里还藏着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展开借着月光细看，竟是一张简易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几个醒目的红点，其中一个赫然写着 “废弃道观”。
“远扬，我们有救了……” 钱晚意将地图紧紧贴在胸口，泪水终于决堤。她顾不上擦拭，背起弟弟继续赶路。地图上标注的道观在西北方向，而追兵此刻正在东南搜索，只要能赶在天亮前穿过这片树林，或许真的能找到一线生机。
怀中的钱远扬己经昏了过去，钱晚意伸手探他鼻息，发现呼吸灼热，顿时心急如焚。她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在树林中艰难辨认方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终于，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一座残破的道观出现在眼前。断壁残垣间，“三清殿” 的匾额歪斜地挂着，殿门前的石狮子缺了半张脸，倒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沧桑。钱晚意跌跌撞撞冲过去，一脚踹开腐朽的木门。灰尘簌簌落下，她看见殿内神坛坍塌，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蛛网。
“到了，我们安全了……” 钱晚意将弟弟轻轻放在破蒲团上，自己却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她的双腿早己失去知觉，双手布满伤口。但此刻，她的心里却升起一丝希望。她挣扎着起身，用道观里残破的桌椅堵住门窗，又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生锈的铁锅 两个缺口有裂痕的陶碗—— 至少，她可以烧水为弟弟熬药了。
钱晚意强撑着酸痛的身体，在道观外门西周仔细搜寻。潮湿的晨露打湿她的裙摆，荆棘又在她本就伤痕累累的手上划出更多血痕，可她无暇顾及。目光扫过石缝间嫩绿的身影，她眼睛一亮 —— 是车前草，还有墙角处的柴胡。她小心翼翼地将草药连根挖出，用破旧的衣襟兜着，回到道观。
钱晚意跪坐在钱远扬身旁，双手端着陶碗。药汤的热气倒映出她憔悴的面容。钱远扬紧闭双眼，苍白的嘴唇干裂起皮，她小心端着药碗，凑到弟弟唇边：“远扬，喝一口，喝了就不难受了……” 可昏迷中的弟弟毫无反应，药汤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粗布衣襟。
这些日子的逃难，每一次生死关头，钱晚意和钱远扬都拼命护着对方。当马蹄声逼近时，她下意识地将弟弟护在身下；当饥饿难耐，弟弟总是把仅有的食物往钱晚意嘴里塞。看着钱远扬因高热而苍白的脸，她的心揪成一团。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小少年早己不是单纯的原身弟弟，只要尽到义务尽力照顾就好，而是她在这乱世中最珍视的亲人。这份血浓于水的情感，早己在无数个相互扶持的瞬间深深扎根。
她心急如焚，扶起弟弟让他半靠在墙壁上，找到一个干净木片扒开嘴巴，探进弟弟嘴里压住舌根。另一只手端起药碗顺着木片一点点倒入口中。这次钱远扬总算咽下去了汤药。凉水浸透的布巾敷在弟弟滚烫的额头上。
两个时辰悄然流逝，钱远扬的睫毛突然颤动。缓缓睁开双眼，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姐姐，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姐……” 钱晚意，声音干哑：“你醒了！谢天谢地，你只是发热，不是瘟疫！” 钱远扬先是一愣，随后眼中泛起劫后余生的惊喜，虚弱地笑了笑，心里满是对姐姐的依赖与感激，庆幸自己还能活着，还能继续与姐姐并肩面对这乱世。
钱晚意腹中传来阵阵绞痛。摸摸怀中最后两面饼：”你先好好休息不要乱动，姐姐在外面采些野菜吃”。
钱远扬乖巧到：“好的，姐姐。”
钱晚意在道观西周搜寻可食用的东西。杂草丛生的墙角，几株灰灰菜怯生生地探出头，叶片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石缝间，马齿苋肥厚的茎叶在风中轻轻摇曳。钱晚意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连根拔起。
她将野菜洗净切碎，拿出一块面饼，掰成西半，投入生锈的铁锅中。看着锅中的菜糊糊，钱晚意为接下来的食物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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