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出院那天，江辰帮她把行李搬回了临时租住的公寓。顶楼的老房子，带个小小的露台，风一吹，能闻到隔壁阳台飘来的腊梅香。
念念抱着她的兔子玩偶，在地板上转圈：“妈妈，这里也有月亮！”
苏晚笑着揉她的头发，喉间还有未散尽的痒意。这几天林漾没再出现，连助理都没露面，仿佛那场雨中的注视、那袋被扔掉的药，只是她烧糊涂时的幻觉。
她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空落。
这种空落，在深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碎。
苏晚披了件外套去开门，门刚拉开一条缝，一股浓烈的酒气就涌了进来，混着冷冽的夜风，刺得她鼻尖发酸。
是林漾。
他靠在门框上，高大的身影晃了晃，黑色大衣被雨水打湿了大半，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平日里锐利的眼神此刻蒙着一层水雾，像只迷失的大型犬。
“苏晚……”他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浓重的酒意，“你……还好吗？”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想关门，却被他伸手挡住。他的手心滚烫，烫得她指尖发麻。
“你喝醉了，回去吧。”她的声音冷硬，却掩不住一丝颤抖。
“我没醉。”林漾固执地撑着门，眼神首勾勾地盯着她，“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落在她脖颈处——那里还留着生病时的苍白，“还咳吗？药……吃了吗？”
苏晚别过头，避开他的视线：“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林漾突然逼近一步，酒气混着他身上惯有的清冽气息，将她笼罩，“你生病是因为我，不是吗？我逼你搬馆，逼你淋雨，逼你……”
“够了！”苏晚打断他，眼眶泛红，“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看我笑话吗？”
“不是……”林漾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我就是……后悔了。”
这三个字像重锤，砸在苏晚心上。
她仰头看他，借着楼道的灯光，看清了他眼底的红——不是愤怒，是疲惫，是懊恼，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脆弱。
五年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漾。
“后悔有什么用？”苏晚的声音带着哽咽，“林漾，你毁了我的绘本馆，毁了我的安稳，现在说后悔？你觉得我会信吗？”
“我可以赔你！”林漾急切地说，手不自觉地想去抓她的手腕，“我可以给你开更大的绘本馆，开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只要你……”
“我不要！”苏晚猛地甩开他，后退一步，眼神里的防备像竖起的尖刺，“我不要你的补偿，不要你的施舍！林漾，我只要你离我远点，离念念远点！”
“念念……”林漾的眼神暗了暗，酒意让他的理智渐渐崩塌，“她也是我的女儿……我为什么不能看她？”
“你不配！”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己久的愤怒和痛苦，“你当年为了所谓的‘喜欢’，毁了我的事业；五年后，你为了所谓的‘后悔’，毁了我的家！林漾，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当父亲！”
“我不配？”林漾被这句话刺得眼尾发红，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那江辰就配？他能给你什么？他连自己的前女友都断不干净，他能给念念一个完整的家吗？”
“至少他不会伤害我们！”苏晚挣扎着，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不会像你这样，用爱当武器，把我们伤得遍体鳞伤！”
“我没有！”林漾吼了出来，眼眶通红，“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看看我现在能给你什么，看看我……”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他看到江辰拿着药盒从楼梯口走了过来——他刚才接到苏晚邻居的电话，说有醉汉在门口闹事，担心苏晚，特意赶了过来。
江辰看到林漾抓着苏晚的肩膀，苏晚哭得满脸通红，瞬间怒了：“林漾！你放手！”
林漾回头看到江辰，眼底的脆弱瞬间被愤怒取代。他死死盯着苏晚，像要在她脸上烧出两个洞：“所以，你早就通知他了？就等着看我出丑，看我喝醉了来求你？”
“我没有！”苏晚又气又急，浑身发抖。
“够了！”江辰冲过来，用力掰开林漾的手，将苏晚护在身后，“林漾，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滚开！”林漾推开江辰，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首首射向苏晚，“苏晚，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享受这种被人争抢的感觉，享受看着我痛苦，看着江辰对你好！你根本就是个……”
“林漾！”苏晚厉声打断他，声音嘶哑，“你闭嘴！”
她看着眼前这个被酒精和嫉妒冲昏头脑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无比疲惫。
这场纠缠，该结束了。
林漾看着她决绝的眼神，心里最后一丝理智也断了。他冷笑一声，转身踉跄着往楼下走，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带着浓浓的酒意和绝望：
“苏晚，我再也不会来找你了……再也不会……”
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楼梯拐角。
苏晚靠在墙上，浑身发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掉。
江辰递给她一张纸巾，叹了口气：“他喝醉了，说的都是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苏晚摇摇头，说不出话。
她知道他喝醉了，知道他说的是胡话。可那些话里的愤怒、嫉妒，还有那句“我后悔了”，像烙印一样刻在她心上，疼得她喘不过气。
楼道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咽着像谁在哭。
苏晚看着紧闭的门，仿佛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酒气，看到林漾泛红的眼眶，听到他那句带着哭腔的“我没有”。
她捂着脸，蹲在地上，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出喉咙。
误会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将她和林漾困在中央，勒得彼此鲜血淋漓。
而楼下，林漾靠在墙上，滑坐在冰冷的地面。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冷得他打了个寒颤，却浇不灭心里的火烧。
他掏出手机，翻到苏晚的号码，手指抖得厉害，按了删除键。
删完，他又像想起什么，拿出钱包，抽出里面那张偷偷藏着的、念念的照片——是他从社区联欢会的照片墙上撕下来的，小家伙举着兔子灯，笑得一脸灿烂。
他看着照片，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混着雨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对不起……念念……”
“对不起……苏晚……”
他一遍遍地念着，声音被风吹散，无人听见。
这场醉酒后的对峙，没有解开任何误会，反而像在彼此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苏晚不知道，林漾删了她的号码，却在第二天清醒后，凭着记忆，又一字一句地输了回去，只是再也没拨出过。
林漾也不知道，苏晚在他走后，把那袋被扔掉的药捡了回来，放在床头柜最深处，夜夜看着，心口又疼又麻。
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被一场意外的重逢强行拧在一起，却在一次次的碰撞和误会里，越走越远，只剩下满身伤痕，和一颗在误会里，渐渐冷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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