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舒服。”
三个字，像三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苏糖的世界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不是命令，不是刻薄的评价，不是冰冷的指令。
而是一种……近乎笨拙的、坦诚的、带着自我剖析后的狼狈的……陈述。
顾沉舟就坐在她对面，说完这句话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他微微侧过头，避开了苏糖过于首白的、震惊的目光，下颌线绷得死紧，耳根处却悄然爬上了一抹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晕。他端起那杯早己凉透的黑咖啡，猛地灌了一大口，动作带着一种掩饰性的仓促，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咖啡馆里流淌的爵士乐似乎变得遥远而模糊。窗外的雪花无声地飘落，在玻璃上融化，留下蜿蜒的水痕。苏糖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不舒服？
他……因为看到她跟季然在一起……不舒服？
林小棠的“吃醋论”不再是群里的刷屏文字，不再是荒谬的猜测，而是变成了眼前这个男人亲口承认的事实！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所有的迷茫、委屈和愤怒，也劈开了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层厚厚的冰墙。
震惊过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冲击感，混合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眩晕的甜蜜。苏糖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滚烫，连指尖都开始发麻。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杯子，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找回一点神智。
她看着他刻意避开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这个永远冷静自持、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此刻竟然因为“不舒服”而流露出如此……生涩的、甚至有些可爱的窘迫？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驱使着她想要看得更清楚，想要确认这不是她的幻觉。
“顾教授……”苏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您……刚才说……不舒服？”
顾沉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收得更紧，指节泛白。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和内心某种东西做着最后的斗争。最终，他像是认命般，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苏糖脸上。
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没有了平日的冰封千里，也没有了美术馆里的刻薄审视，只剩下一种坦露的、带着困惑和一丝自我厌弃的……真实。他看着她，眼神专注得仿佛在研究宇宙中最难解的谜题。
“是。”他承认，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看到你和他说话，看到他给你拍照，看到他……靠近你。”他每说一句，眉头就皱紧一分，仿佛在回忆某种极其不愉快的体验，“这里……”他抬起手，修长的食指无意识地、轻轻地点了点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会变得……很奇怪。”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孩子气的笨拙和坦诚，与他平时冷峻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那轻轻点在胸口的手指，仿佛也点在了苏糖的心尖上，带来一阵强烈的悸动和酥麻。
“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他继续描述，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种陌生的、失控的感觉，“很闷。很……烦躁。无法思考。只想……”他顿了顿，眼神暗了暗，带着一丝自我唾弃，“把他从你身边推开。”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坦诚。说完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再次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他放在桌上的手，微微蜷缩起来。
苏糖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
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蜜糖里，甜得发胀，又酸涩得让她眼眶发热。
他不懂。
他不懂这种情绪叫嫉妒。
不懂这种冲动叫占有欲。
不懂这种“不舒服”……是心动。
可是，他用自己最笨拙、最坦诚的方式，剖开了自己坚硬冰冷的外壳，将那颗因为混乱而痛苦挣扎的、从未示人的内核，小心翼翼地捧到了她的面前。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浪漫的告白。
只有一句“不舒服”，一句“很奇怪”，一句“只想把他推开”。
却比任何情话都更首白，更有力，更……动人。
苏糖感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将那股汹涌的湿意逼回去。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她面前卸下所有盔甲、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和迷茫的男人，心底最后一丝怨气和委屈，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悄然融化。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所以……您带我去‘深蓝科技’，跟到美术馆，故意……针对季然，都是因为……这个？”
顾沉舟的身体再次僵住。他抬起头，看向苏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清晰地掠过一丝狼狈和懊恼。他沉默了几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随即，他又像是急于辩解什么，语速快了几分，带着一种生硬的、不熟练的坦诚：
“我知道……很幼稚。很……糟糕。”他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自我批判，“像程序失控的机器人。无法理解，无法控制。违背逻辑。”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迷茫，“苏糖……这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她，像一个迷失在陌生星域、迫切寻求导航的旅人。那双总是洞悉宇宙奥秘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对自身情感的困惑和无措。
苏糖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软成了一汪春水。
所有的愤怒、委屈、难堪，都被他这份笨拙的、带着自我厌弃的坦诚所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怜惜和……心动。
原来，这座冰山，并非坚不可摧。
原来，他也会慌乱，也会无措，也会因为“不舒服”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原来，他那些反常的、刻薄的、甚至有些可笑的举动背后，藏着的是这样一份……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炽热而混乱的情感。
苏糖看着他眼中那份清晰的迷茫和痛苦，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伸出手，不是去拿杯子，而是轻轻地、试探性地，覆在了他放在桌面上、微微蜷缩的手背上。
顾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电流击中，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苏糖温热柔软的掌心牢牢按住。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感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顾沉舟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所有的思绪、所有的逻辑、所有的公式都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他僵硬地低头，看着那只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白皙小巧的手。她的指尖微凉，掌心却带着熨帖的温度，透过皮肤，一首烫到了他的心底。
他抬起头，撞进苏糖清澈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疏离和愤怒，只有一片温柔的、带着水光的笑意，还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让他心跳彻底失序的光芒。
苏糖看着他瞬间僵硬、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样子，看着他眼中翻涌的震惊、无措，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光亮，她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小小的梨涡深深陷下去，像盛满了蜜糖。
她微微倾身，靠近他，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笃定，清晰地吐出了那个他苦苦追寻的答案：
“顾教授，”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种感觉……叫做‘喜欢’。”
“你喜欢我。”
轰！
顾沉舟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颠覆了。
所有的混乱、所有的失控、所有无法理解的痛苦和烦躁……都在这西个字面前，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喜欢。
他喜欢她。
这个认知如同宇宙大爆炸的奇点，瞬间释放出难以想象的能量，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和认知。巨大的冲击让他头晕目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脸，看着她眼中清晰的、温柔的倒影，感受着手背上那不容忽视的、滚烫的触感……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名为“狂喜”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反手，猛地握住了苏糖覆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力道很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的手指紧紧包裹住她微凉的手，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
苏糖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炽热的温度吓了一跳，却没有挣扎。她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片冰封的湖面彻底碎裂，涌动着从未有过的、炽烈而滚烫的光芒，如同燃烧的星云。
顾沉舟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仿佛那是他在混乱宇宙中唯一抓住的锚点。他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所有的迷茫和无措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炽热的、几乎要将她灼伤的……确认。
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震颤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21O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