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外冰冷的空气和嘈杂的背景音迎面扑来，却没能驱散苏糖胸腔里那片滚烫的混乱。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穿过堆积着精密光学仪器的外区，顾不上旁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只想尽快逃离这片区域，逃离身后那个如同风暴中心的暗室！
手腕上那几乎淡去的淤痕似乎在隐隐发烫，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触碰——冰冷调节轮上覆盖的滚烫掌心，黑暗中那低沉有力的引导指令，以及最后那如同被高温灼伤般骤然抽离的仓皇……这一切都像烙印，比物理的伤痕更深刻。
她脚步虚浮地冲到走廊尽头的清洁消毒区。感应龙头哗哗地流出冰冷刺骨的水。苏糖将双手埋进水流中，用力搓洗。冰冷的刺激让皮肤泛起一阵细微的疼痛，她试图用这物理的冰凉，冲刷掉那残留的、不属于她的滚烫触感和深入骨髓的战栗。
水流下，她的指关节捏得泛白。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暗室里最后看到的那一幕——微弱红光下，顾沉舟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剧烈颤抖的右手。
还有他那张在光影中半明半暗、线条冷硬到几乎碎裂，眼神却压抑着滔天风暴的侧脸……
那不是生气，不是迁怒。
那更像是……一种源自他核心深处的、逻辑秩序被某种力量撕裂后的……绝对的混乱和失控预警。
她的心揪紧了。
她到底……触发了什么？
那个所谓的“缺陷区域”，在她离开之后，又会导向怎样无法想象的混乱？
消毒水冰冷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苏糖猛地关掉水龙头，看着镜子里自己失魂落魄的脸，脸颊上还带着未干的、慌乱中残留的水痕。她用力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不能留在这里。这里太危险，对他，对她，都是。
几乎是凭着本能，她快步走向电梯间。
**?*
几小时后。
城市另一端，熟悉的大学城。黄昏的光线透过梧桐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食物和青春的气息。校园广播里播放着轻松的流行音乐，与研究所里那种凝重的氛围截然不同。
苏糖回到她和林小棠合租的出租屋时，天己经擦黑。房间里亮着暖黄色的灯，林小棠正抱着薯片窝在沙发里刷剧。
“糖糖！”林小棠看到进门的人，惊得差点把薯片撒出来，扑腾着跳起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脸色怎么这么差？跟刚从极地科考回来似的！顾冰山真把你赶出来了？！”
“没有。”苏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像被抽干了力气。她随手把帆布包扔在地上，脱下外套，“……有点累。研究所那边……暂时告一段落了。”她避开了所有细节。
林小棠狐疑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明显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在她手腕上还没完全消退的淡痕处停留了一瞬，眉头皱得更紧：“不对！绝对有事！那个混蛋欺负你了是不是？！告诉我！老娘现在就带我们课题组那帮博士去研究所门口拉横幅抗议！就写‘顾沉舟压榨助理身心俱疲，星尘项目用人不当草菅人命’！”
苏糖被她的夸张逗得勉强扯了扯嘴角，心底那根紧绷的弦却仿佛松了一丝：“……真没事。就是项目出了点大问题，忙疯了。”她走过去，把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里，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这样能汲取一点暖意。
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然而大脑却异常清醒，混乱的画面如同跑马灯般循环——冰冷的暗室，覆盖的手背，猩红的微光，紧握颤抖的拳头，压抑风暴的侧脸……
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她几乎是从口袋里跳出来抓起手机。屏幕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串星尘研究所的内部加密座机号码。
苏糖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会是他吗？打过来命令她回去？清算？还是……别的什么？
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紧绷。
“苏糖？”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许知遥带着明显后怕和疲惫的声音，还夹杂着背景里研究所特有的设备低频嗡鸣，“是我，许知遥。”
“许工？”苏糖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随即又被新的担忧取代，“怎么了？是项目出问题了吗？”该不会……暗室里真的出了状况？
“哦，没没没，核心故障暂时压住了！谢天谢地！”许知遥的声音透着庆幸，随即又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八卦和小心翼翼，“我找你没别的事……就是问问……顾教授他……安全回去了吗？”
苏糖的心猛地一沉！“回去？他……不在所里了？”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些。研究所是顾沉舟的世界，尤其在项目危急关头，他几乎是以所为家。他怎么会提前离开？
“是啊！下午快六点的时候，他突然从那个调试暗室里出来，脸色……啧，怎么说呢，”许知遥的声音充满了心有余悸，“比今天上午超导环差点熔毁的时候还难看！惨白得跟纸一样，眼神……怪吓人的，空洞洞的，像是被什么吓着了似的……我就问了句需不需要帮忙备车什么的，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说了句‘出去’，自己开着他那辆车就走了……开得贼快！跟赶着去投胎一样！不对，投胎都没他那么急！”
许知遥喋喋不休地描述着顾沉舟的异状：“苏糖，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暗室里……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感觉顾教授那状态……不太对啊！特别不对！整个人跟个行走的炸药包似的！我就没见过他那样！真怕他一脚油门把自己开到银河系外面去！你们……没事吧？”
“……没事。”苏糖的声音干涩无比，电话这头，她的脸色比许知遥描述的顾沉舟好不了多少，“我知道了……谢谢许工。”她几乎是立刻挂断了电话。
顾沉舟提前离开了研究所。
状态极其异常。
独自一人，开车极快……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
那个刚刚在暗室里紧握颤抖的右手，那片如同沸腾熔岩般被强行压抑的风暴……在没有旁观者的路上，在他逻辑秩序崩坏、被“缺陷”彻底占据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失控的车速？无法预测的行为？他额角那道才刚刚愈合的淡痕……又会如何？！
苏糖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小棠！钥匙！车钥匙！”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到变形！
“啊？”林小棠被她吓得手里的薯片袋子都掉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什么钥匙？你要干嘛？！”
“顾沉舟……顾沉舟他不对劲！他开车走了……状态很危险！我要去他家！”苏糖语无伦次，脸色惨白，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必须在他被那片彻底混乱的风暴吞噬之前找到他！
“什……什么？！”林小棠吓得跳起来，“他怎么了？出车祸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但他现在一定……一定在那种失控的边缘！”苏糖冲到玄关，胡乱地翻找着，“钥匙呢？！”
“钥匙……钥匙在这儿！”林小棠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在门口挂钩上取下自己那辆小MINI的车钥匙塞到苏糖手里，“我跟你去！他住哪儿？星河湾？！”
“嗯！”苏糖抓过钥匙，拉开门就往外冲！
“等等我！”林小棠抓起一件外套，慌忙跟了出去。
夜色己经彻底笼罩了城市。林小棠那辆红色的小MINI在晚高峰的车流中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焦躁不安的小鱼。苏糖坐在副驾，双手死死地攥着安全带，指节捏得发白。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如同血管般拥堵的车流，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绝望的回响。
顾沉舟最后在暗室里压抑风暴的眼神，许知遥描述的那份空洞和极端异常，如同一张冰冷的大网，死死地缠绕住她。
他公寓书桌上那碗冷透结膜的粥……实验室冰冷地板上飞溅的棱镜碎片……他摊开在她面前、无声诉说着缺陷的手掌……
无数碎片在她混乱的思绪中翻滚、组合，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黑暗的深渊——当那逻辑的冰壳被彻底碾碎，当那个被“苏糖”这个变量反复激活的“缺陷核心”失去了所有来自“工作指令”的物理锚点和强力压制，只留下无垠的情绪混乱时……会发生什么？
失控？
毁灭？
或是彻底堕入……永恒的荒芜黑暗？
苏糖猛地闭上眼，却无法驱散脑海中那个在空旷公寓里无声崩溃、甚至可能走向不可预测毁灭的身影。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窒息感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糖糖！糖糖你冷静点！”林小棠开着车，看到苏糖惨白如纸、痛苦得几乎要昏厥的样子，吓得声音都在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王八蛋到底对你做什么了？！你别吓我啊！”
苏糖无法回答，也无暇解释。她所有的感官都被那灭顶的恐慌和那疯狂催促着她再快一点的首觉所占据。
快点！
再快一点！
一定要……赶在那场零度下的、足以摧毁一切的风暴彻底爆发之前，找到他！
在他彻底沉入自己那片无序黑暗的冰海之前！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21O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