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轨。苏糖回到工位，看着堆积如山的待处理文件，深吸一口气，迅速投入了战斗状态。她需要尽快找回节奏，证明自己不是那个只会“做事真糙”的菜鸟助理。
顾沉舟似乎也回到了他固有的轨道。他依旧忙碌，依旧惜字如金，对苏糖的工作要求依旧严苛。只是，苏糖敏锐地察觉到，那层无形的冰墙似乎更厚了。他看她的眼神，比团建之前更加疏离，更加……公事公办。仿佛一周前医院里那个笨拙拍她后背、昨天还送来保温桶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他不再多看她一眼，交代任务时语速更快，指令更简洁，甚至在她汇报工作时，目光也常常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星云图上，仿佛她只是一个传递信息的透明媒介。
苏糖心里那点因为“吃醋论”而燃起的小火苗，被这持续的低温冻得奄奄一息。果然，林小棠的“理论”根本不靠谱！顾教授这种人，怎么可能吃醋？他大概只是单纯觉得她工作不够专注，或者……纯粹看她不顺眼？
她压下心头的失落和一丝委屈，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整理会议纪要力求精准无误，录入数据反复核对三遍，查找文献更是穷尽所能，确保是最新最权威的来源。她要用实力说话！
这天下午，苏糖正埋头在一堆英文文献里，标注着重点。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季然发来的微信。
【季然】：[图片] 苏糖，照片修好了，看看效果？[微笑]
【季然】：[图片] [图片] [图片] ……
一连串照片发了过来。苏糖点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季然的修图技术果然炉火纯青！照片里的她，在柔和的光影下，或沉静，或灵动，每一张都充满了故事感和艺术美感，将她自身的气质放大了数倍，美得连她自己都有些陌生。
【糖糖】：哇！太棒了！季然你太厉害了！[星星眼][大拇指]
【季然】：是你本身就很美。[微笑]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再约一次？我发现一个特别适合你的新场景。
【糖糖】：啊？最近工作有点忙……[捂脸]
【季然】：没关系，等你方便。对了，这周末市美术馆有个新锐摄影展，我朋友的作品在里面，给了我几张票，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放松一下？
美术馆？摄影展？苏糖有点心动。她确实需要放松，而且跟着季然这样的专业人士看展，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糖糖】：好啊！周末什么时候？
【季然】：周六下午两点？我去接你？
【糖糖】：不用麻烦啦！我自己过去就好！你把地址发我~
【季然】：好。期待见面。[微笑]
放下手机，苏糖的心情因为即将到来的艺术熏陶而轻松了不少。她没注意到，在她专注看照片和回复信息时，703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拉开了一条缝隙。
顾沉舟站在门内，手里拿着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他的目光落在苏糖脸上——她正对着手机屏幕，嘴角噙着一抹轻松愉悦的笑意，脸颊微红，眼睛亮晶晶的，那是他从未在她处理工作时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明媚笑容。
那笑容，刺眼得让他心头一窒。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她手机屏幕上放大的照片——正是季然拍摄的那张夕阳下的侧影。照片里的苏糖，美好得不似真人。
一股熟悉的、冰冷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比昨天在办公室看到朋友圈时更甚。他握着文件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苏助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玻璃，瞬间击碎了苏糖脸上的笑容。
苏糖猛地抬头，看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顾沉舟，心脏“咯噔”一下。她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按灭，藏到身后，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包。
“顾教授……”她站起身，声音有点发紧。
顾沉舟的目光在她藏手机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掌心，看到那张让他极度不悦的照片。随即，他淡漠地移开视线，将手里的文件递过来。
“这份报告，重做。”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数据模型推导过程不清晰，图表标注混乱，参考文献格式错误。下班前，我要看到合格的版本。”
苏糖接过那份她熬了两个晚上才整理好的报告，感觉像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她明明记得自己反复检查过……“顾教授，我……”
“有问题？”顾沉舟打断她，那双深邃的桃花眼终于看向她，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封的审视，“还是觉得，你的时间应该用在……更有‘艺术价值’的事情上？”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极慢，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带着清晰的嘲讽。
苏糖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他看到了！他肯定看到季然发来的照片了！他是在讽刺她看照片、聊天耽误工作？
一股强烈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冲上头顶，压过了之前的忐忑和心虚。她攥紧了手里的文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迎上顾沉舟冰冷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没有，顾教授。我马上重做。下班前会交给您。”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倔强。
顾沉舟看着她瞬间褪去血色却强撑镇定的脸，还有那双眼睛里燃起的、不服输的小火苗，心头那股无名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巨大的关门声在安静的办公区回荡，震得苏糖心头发颤，也引来了周围同事惊诧的目光。
苏糖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份被判了“死刑”的报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委屈、愤怒、还有一丝被当众羞辱的难堪，在她胸腔里翻江倒海。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眼眶里打转的湿意掉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坐回工位，将那份报告重重地摔在桌上。好！重做就重做！不就是加班吗？她苏糖怕过谁！
她打开电脑，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复杂的公式上。键盘被她敲得噼啪作响，像是在发泄着无处安放的怒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办公室里的人陆续离开，只剩下苏糖工位上还亮着一盏孤灯。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着屏幕上终于修改完毕的报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检查无误，保存，打印。
拿着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报告，苏糖走到703办公室门口。门缝里透出灯光，他果然还在。
她抬手，用力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顾沉舟清冷的声音。
苏糖推门进去。顾沉舟正坐在办公桌后，对着电脑屏幕，眉头微锁，侧脸在台灯的光晕下显得更加冷峻。他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
“顾教授，报告修改好了。”苏糖将报告放在他桌上，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顾沉舟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落在报告上。他拿起报告，快速地翻看着。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苏糖垂着眼，安静地站着，像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像。
半晌，顾沉舟合上报告，随手放在一边。他抬眼看向苏糖，目光在她明显带着疲惫却强打精神的脸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她平静无澜的眼睛里。
“可以了。”他吐出三个字，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好的。那我下班了。顾教授再见。”苏糖微微颔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迫不及待逃离的意味。
门被轻轻关上。
办公室里重新陷入寂静。
顾沉舟的目光却久久地停留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他没有去看那份“合格”的报告，也没有继续处理工作。
他靠在椅背上，抬手捏了捏紧锁的眉心。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交替闪现着苏糖手机屏幕上那张刺眼的、由别人拍摄的美丽照片，和她刚才站在他面前时，那苍白倔强、带着明显疏离和抗拒的脸。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失控感攫住了他。
他猛地站起身，再次走到那块巨大的白板前。白板上，“情绪干扰因子分析”几个大字依旧醒目。他拿起蓝色记号笔，在下面重重地、凌乱地写下一个词：
“季然”
笔尖划过白板，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盯着那个名字，眼神冰冷而锐利，仿佛要将这个名字从白板上彻底剜去。他试图用逻辑去分析：一个摄影师，一个突然出现的变量，为何能引发如此强烈的……负面情绪波动？其影响机制是什么？与目标变量（苏糖）的互动模式如何？
然而，冰冷的公式和理论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无法量化那种看到她和别人互动时胸腔里翻涌的酸涩与烦躁，无法计算她对着别人展露明媚笑容时自己心头的窒闷，更无法解释她刚才那疏离平静的眼神带给他的……一种近乎恐慌的失落感。
他烦躁地将笔扔在一边，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他需要数据支撑。他需要观察。
顾沉舟转身，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发出了一条信息：
【顾沉舟】：周六下午两点，市美术馆门口见。有工作安排。
信息发送的对象，赫然是刚刚离开的苏糖。
发送完毕，他将手机丢回桌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如同冰冷的星辰。他望着那片璀璨却毫无温度的灯火，紧抿的唇线绷得死紧。
他倒要看看，那个“季然”，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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