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章是散文的尝试
太平洋战场（盟军反攻阶段（1）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役（1942年8月—1943年2月）
*1943年2月1日—2月7：日军执行“KE行动”（撤退行动），撤离瓜岛剩余部队。
- *2月9日：美军宣布完全控制瓜岛。
标志着盟军在太平洋战场转入战略反攻。
山田一郎的刺刀挑开藤蔓时，腐叶堆里滚出半截白骨。月光透过树冠缝隙照在骷髅的钢盔上，昭五式军帽的红星徽章早己被蛆虫蛀空。他认出这是三个月前失踪的中队旗手——那人的肋骨间还卡着断成两截的军号，黄铜表面爬满氧化形成的绿色脉络，像某种热带病的症状。
"保持无线电静默！"联队长龟田大佐的耳语像毒蛇爬过后颈。山田能闻到大佐身上腐烂的皮革味混合着伤口化脓的甜腥——三天前那枚迫击炮弹炸死了传令兵，弹片在大佐左肋留下个不断渗血的伤口。撤退队列中响起压抑的咳嗽声，某个士兵的肠鸣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他们己三天未进粒米，军靴早被沼泽吞噬，脚上裹着从尸体剥下的碎布，脚趾间长出的热带溃疡正流出混着蛆虫的脓血。
山田蹲下身，颤抖的手指拂过军号上的铭文。"佐藤健一"——那个总爱在清晨吹起床号的少年。他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佐藤是在八月二十一日夜袭中，少年举着中队旗冲在亨德森机场铁丝网前，美军的曳光弹将他映照得如同透明。现在那面旗帜大概正躺在某个陆战队员的背囊里，和Zippo打火机、可口可乐瓶盖一起成为战利品。
"别碰尸体！会留下气味。"小队长中村低声呵斥，但山田注意到中村自己的目光正锁定佐藤腰间的水壶——那凸起的形状显示里面至少还有两指高的液体。中村的喉结上下滚动，开裂的嘴唇间露出泛黄的牙齿。三天前，正是中村教会大家如何从芭蕉树干榨出几滴救命的水分。
突然，美军阵地方向传来爵士乐声。陆战一师的扩音器正播放《星条旗永不落》，混着夏威夷吉他的旋律在雨林中诡异回荡。山田感觉那音乐像无形的钩子，拉扯着他紧绷的神经。二等兵小林突然发狂般冲向声源，他瘦得像个活骷髅，军装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露出脊椎骨清晰的轮廓。
"回来！"龟田大佐的警告被地雷爆炸声淹没。冲击波掀起的泥土雨点般落下，山田看见小林怀里的全家福在空中燃烧，照片上穿和服的妻子和穿水手服的儿子在火焰中扭曲变形。龟田大佐的嘴唇蠕动着，山田读出了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又一个疯子。"这己经是本周第三个被美军心理战逼疯的士兵。
在距离山田两公里处的天然洞穴里，军医松本正在截肢。没有麻醉剂，他用皮带让伤员咬住，锯子是从坠毁的零式战斗机上拆下的金属片磨制的。洞壁上用血写着"昭和17年9月野战医院"，下面整齐排列着七十二个拇指——这是无法运输的重伤员自愿接受的"仁慈处置"。
"下一个。"松本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抬进来的士兵腹部被火焰喷射器灼伤，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剥落。松本注意到伤员腰间别着本《万叶集》，书页间露出女子照片的一角。"想活到再见她吗？"他故意问道，同时将手术刀滑入对方颈动脉。伤员眼中闪过感激的神色，这比任何勋章都让松本痛苦。
他们继续在黑暗中爬行。山田的膝盖磨得血肉模糊，但他感觉不到疼痛——饥饿己经吞噬了所有其他感觉。前方传来窸窣声，中村小队长举起拳头示意停下。树丛后，两个黑影正趴在一具美军尸体上。
月光下，山田看清了那场景——辎重队的森下军曹像解剖青蛙的医科学生般精确地割取着尸体大腿内侧的肌肉，他的助手、曾经的京都大学生高桥正用钢盔收集滴落的血液。森下抬头时，山田看见他眼睛里的理性光芒比疯狂更可怕。
"特别军粮。"中村冷冷地说，"大佐批准的。"山田胃里翻涌，但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正盯着那具尸体的腓肠肌，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他想起十天前第一次吃"猩猩肉"（他们如此委婉地称呼人肉）时，炊事班长说这是"爪哇战役时学到的生存技巧"。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驱逐舰"卷云"号的探照灯扫过海面。海军少佐吉野站在舰桥上，看着浮尸群中漂流的弹药箱。那些的尸体穿着熟悉的制服，有些手臂仍然保持着游泳的姿势——昨夜被美军鱼雷艇击沉的"菊月号"运输船乘员。吉野的指甲掐进锈蚀的钢铁栏杆，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确信自己还活着。
"关闭所有光源！"他对着传声筒咆哮。二十艘驱逐舰像沉默的鲨群潜入夜色，甲板上捆着特制竹筏。吉野的航海日志记载着这是第九次"老鼠运输"（他们如此称呼夜间撤退行动），前八次损失了十一艘驱逐舰。他摸了摸胸前口袋里的家书，女儿稚嫩的笔迹写着"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吃金枪鱼寿司"。
在亨德森机场边缘的铁皮棚屋里，美军信号兵戴维斯正戴着耳机监听日军通讯。的热带空气中，电子管收音机散发着焦糊味。突然，一段微弱的摩尔斯电码切入：
"ワレワレハ...シンパイヲ...タスケテ..."（我们...需要...救援...）
戴维斯调整旋钮，电波背景音里隐约传来痛苦的呻吟。他看向旁边正在煮咖啡的同伴："又是那些被困在奥斯汀山口的日军，这己经是第三晚收到同样信号了。"同伴往咖啡里倒进朗姆酒："别费心记录，上头说让他们自生自灭。"
陆战队员杰克逊的火焰喷射器卡壳了。他咒骂着踢开挡路的日军尸体，钢靴踢碎了尸体的下颌骨。医护兵玛丽用手术钳掰开尸体僵硬的手指，取出那本被血浸透的日记。她的手电光照在泛黄的纸页上，蝇卵般的小字记录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
"1月23日：击落美军侦察机。飞行员还活着时少佐就切开他的肝脏，说新鲜食用才能获得'敌人士气'。高桥拒绝进食，被罚看守尸体三天。"
玛丽翻到最后一页，发现用血画着简易地图，标注着"最后的玉碎地点"。突然，笔记本里掉出一张照片——十几个年轻士兵在樱花树下合影，背景是"东京帝国大学剑道部"的横幅。照片背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祝健一君二十岁诞辰，母字"。
"上帝啊，"杰克逊轻声说，"他们和我们一样大。"他想起自己放在钱夹里的高中毕业照，突然不确定是否还能认出照片里那个笑容干净的自己。
中尉科林斯的手电光束扫过山坳，照亮数以千计的日军尸体。有些尸体保持着射击姿势，手指仍扣在扳机上；更多则是围成圆圈自爆的痕迹，破碎的肢体呈放射状散布。科林斯注意到一具特别显眼的尸体——戴着军官帽的骷髅端坐在弹药箱上，双手拄着军刀，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亨德森机场的方向。
"这是但丁《神曲》里的地狱第九层。"随军牧师划着十字，他的圣经书页间夹着从日军尸体找到的佛教经文。科林斯取走军官的身份牌，发现背面刻着俳句："蝉鸣如雨落，不知死期至"。
海军上尉威廉森的PT-109鱼雷艇切开晨雾时，雷达屏突然泛起雪花。他抓起望远镜，看见海平线上浮现的驱逐舰轮廓——那不是普通的运输队，舰首的菊纹章显示这是日军旗舰"时雨号"。
"全速突击！"西艘PT艇像箭鱼般扑向目标。当40毫米机炮撕开"风云"号的舰桥时，吉野少佐正将联队旗缠在腰间。爆炸的冲击波将他掀翻，右腿传来剧痛。在逐渐倾斜的舰桥上，他看见陆军士兵们像玩偶般滑向燃烧的油污海面，其中有个戴眼镜的少年死死抱着用油布包裹的骨灰盒。
午后，陆战队巡逻队在滩头发现三百多把刺刀插成的诡异阵列。杰克逊注意到每把刺刀柄上都刻着汉字，玛丽辨认出是"七生报国"之类的口号。海风吹拂时，系在刀尖的千纸鹤发出沙沙声响，像是无数灵魂在低语。潮水退去后，露出沙地上用贝壳拼成的巨大汉字——"魂"。
麦克阿瑟的雪茄烟灰落在缴获的日军地图上，烧穿了标注"机场"的红色圆圈。工兵爆破神风特攻队掩体的闷响中，没人注意到丛林里蹒跚的身影——山田一郎抱着佐藤的军号碎片，看着飘扬的星条旗。他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昨夜"卷云"号沉没时的火光，那场景与他故乡夏日祭的灯笼意外地相似。
在密林溪边，玛丽埋葬了那个垂死日军士兵的十八颗人类牙齿。她不知道每颗牙齿上的名字代表什么，但当她发现最后一颗上刻着"松本医師"时，突然明白了这是军医记录死亡名单的方式。远处传来《海军陆战队颂》的乐声，但她耳边回响的却是垂死者那句用英语说的"妈妈"。
夜幕降临，瓜达尔卡纳尔的雨林再次响起蟋蟀的鸣叫。在潮水往复的沙滩上，那些刺刀渐渐被沙子掩埋，只有千纸鹤偶尔露出翅膀，像挣扎着想要飞向天空的灵魂。两千公里外的东京，吉野少佐的女儿在睡梦中翻身，怀里抱着没有回信地址的未寄出信件："爸爸，昨晚我梦见你变成了一只发光的海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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